赵醒归眨巴着眼睛,眼神好无辜:“我……我没惦记。”
“行了,反正就这些,我都说完了。”卓蕴感到一阵轻松,歪着头看向赵醒归,“现在你知道了吧?平时在你面前的我全都是假的,衣服是假的,脸也是假的,我平时上课都化妆,就是去见你才不化,所以,你喜欢的那个卓老师是个假人儿,我和你,没有可能的,明白吗?”
赵醒归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垂下眼睛,长睫毛眨了几下后,向卓蕴伸出右手,还摊开了手掌。
卓蕴问:“干吗?”
“拉个手。”赵醒归板着脸,“你说完了,我还没说呢,我要拉着你的手说话。”
卓蕴惊呆了:“你什么毛病?”
赵醒归的手掌固执地摊开着:“拉个手,又不是没拉过。”
卓蕴妥协了,把右手交给他,赵醒归一把就握紧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不像前一晚那么冰凉,掌心有着微微的暖意,他看着卓蕴的眼睛,问:“卓老师,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现在坐在这儿的你,是真,还是假?”
卓蕴心里一动,无言地与他对视。
赵醒归的嘴角露出微笑,“就因为穿着便宜衣服,没化妆,你就是假的吗?你老是对我笑,那笑容也是假的吗?你给我带好吃的,那些排队买来的泡芙也是假的吗?下雨天我背疼,你让我上床去休息,你的担心也是假的吗?还有,你为我哭,那些眼泪,都是假的吗?”
卓蕴依旧无言,赵醒归却紧了紧她的手,说:“卓老师,其实我知道,平时在我面前的你,才是真的。”
卓蕴愣住了,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一些事。
十四、五岁时,她最喜欢穿宽松的棉布裙子,纯色的,背着画板去老师家学画,老师问她将来想做什么,她羞涩地回答,想做一名建筑设计师。
她从小喜欢小动物,养过猫,养过狗,还养过仓鼠,后来都因为爸爸嫌麻烦,觉得臭而送人了。
每一只小动物被送走时,她都会哭,她想,等她长大了,就可以一个人住,到时候,她一定要养很多很多的小动物。
而现在,她似乎要变成被人养的一只动物了。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那种凸显身材的紧身裙,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化浓妆,不记得什么时候买来第一双高跟鞋,倒是清楚地记得,那双鞋把她的脚趾头都磨破了,走路时疼得要死。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画画,又是什么时候才发现,她好厌恶自己学的专业,不记得有多少男人追过她,夸她漂亮,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拒绝他们,因为她高傲冷漠,让那些男人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她羡慕苏漫琴,因为苏漫琴真的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也没有顾虑。她不是,她会装,装得炉火纯青,在父母面前装,在卓蘅面前装,在石靖承面前装,在苏漫琴和彭凯文面前,她也会装。
装作无所谓,装作不在乎,装作不问前程,只沉迷在灯红酒绿中。
她挥霍着她的美貌,虚度着她的青春,不愁金钱,不想未来。
她甚至,还压抑着她的感情。
她戴着面具生活,很久了,自己都分不清了,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个废物美人?以后大概就是一位像于娟那样的富家太太,不用上班,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包包,却管不了老公晚上在哪里过夜。
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卓蕴看着赵醒归,这个年轻的、下肢瘫痪的男孩子,牵着她的手,温柔地给了她一个答案:在他面前的她,才是真的。
是这样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赵醒归还在笑:“卓老师,相信我,你就是你,没有什么真的假的,你从来就不是个假人儿,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女孩。陪我打网球的那个女孩,我喜欢,坐在地上抽烟的那个女孩,我也喜欢。”
卓蕴眼睛红了,深深地低下头去,嘟囔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人小鬼大,你懂什么呀。”
赵醒归说:“我不懂,你可以教我嘛。”
“赵醒归。”卓蕴还是低着头,声音很闷,“我答应你妈妈了,今天来,是要让你死心,和你绝交的。”
赵醒归震惊了:“什么?!”
“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卓蕴抬起头来,右手重重地掐了下赵醒归的掌心,眼角泛泪地看着他,“赵小归,在你十八岁以前,我们暂时先不要联系,你能答应吗?”
赵醒归怔怔地问:“我十八岁?之后呢?”
“之后……”卓蕴破涕为笑,眼睛亮晶晶的,“之后,你说怎样,就怎样呗。”
第40章、新年快乐!
第二包药水挂完了,卓蕴按了呼叫铃,扭头一看,病床上的小少年又在傻笑。
他已经傻笑好一会儿了,低着头,想起就会笑,想起就会笑,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偶尔看向卓蕴,眼里的光彩满得快要溢出来。
护士进来换药水,好奇地问赵醒归:“你在笑什么呀?碰到什么开心事啦?”
赵醒归说:“没有。”
话是这么说,嘴角又不小心扬了起来。
护士给他换完药水,低头看了眼尿袋,对卓蕴说:“家属把尿袋放一下,500毫升就要放了。”
卓蕴:“哦。”
赵醒归笑不出来了。
护士出去后,卓蕴弯下腰研究那个尿袋,赵醒归急疯了,伸手拍拍她肩:“你别弄,让苗叔来弄,很脏的。”
卓蕴抬头看他,赵醒归神色间带着哀求:“真的,你别弄,我平时不这样,我……我不想你弄这些,我平时都能自理的。”
卓蕴从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本来就有点无从下手,见赵醒归这么排斥,就答应下来:“好,我不弄,我帮你去叫苗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