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木和丁二娘走在前头,吴陵和丁二爷跟在后头,一行四人很快便到了东大街上,台州城里分为东城和西城,东城商铺很多,每月逢九还有集市,西城夜市比较热闹,那边多是一般市井人家住的地方,手工艺人和小摊贩多。
张木走在东大街上,只觉得眼睛看不够似的,不说商铺里的各样新奇小巧的东西,就是这铺面也装潢的一家比一家雅致,她印象里最美的就是徽州的米分墙黛瓦,像一幅幅水墨画似的,可是这里的房子铺排的金碧辉煌,她看见好几家门楣上雕的送财童子、喜鹊登梅、五福盈门都撒着金米分,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许多窗棂上还雕着细致的缠枝图案,将一丛牡丹、一对金鱼衬得更显婉转流动。
人声比小镇上更要鼎沸许多。吴陵看见了一家成衣铺子,便要拉着丁二娘和张木进去,丁二娘瞥了眼里面的衣裳,便连连摆手,说:“我们就在小镇上住着,穿两件棉衣裳就好的很了,这么费钱的料子买回去也是浪费!”不说绣工,就那料子不是云锦便是罗绸,还有那许多丝织品,她更是见都没见过的。
吴陵却执意要带她们娘俩进去,丁二爷在一旁含笑不语。街上人多,丁二娘也不好过多拉扯,只得跟着吴陵进去。
张木虽说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裳,却是也很想进去见识一下的,她倒不怕掌柜的不给他好脸色,以前读书的时候,兜里没钱,穿的也寒碜,却喜欢往衣裳店里逛,越高档的她越感兴趣,可没少受导购员的白眼,早早便练就出来一副厚脸皮了。
这一回却没有想见中的白眼,掌柜的非常热情,拿出一件件成裳出来供她们挑选,张木瞅了眼吴陵身上的墨色锦缎长袍,不禁窃笑,也沾了一回富二代的光了。
张木看中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罗裙,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绢裙,觉得两件都好看,不知道挑哪件好,正在那边踌躇,见婆婆挑好了一件藤青曳罗靡子锦衣,便问道:“娘,你说哪件好看一点?”
“折纸堆花的这件雅致,百子榴花的寓意好,这一时,还真说不上哪件更好看一点!”丁二娘又伸手摸了摸料子,心里估摸着这两件怕是都不便宜,不然就劝阿木两件都拿了。
“这位小娘子真是好眼力,这两件都是各有十二套的,卖的都紧俏得很,就剩这两件了,小娘子要是真心喜欢,不如就一并拿了吧,我饶你一成银钱!”掌柜的笑眯眯地说道。
“行,掌柜,这两件都一并包了吧,娘也再挑一件!”张木还未待开口,吴陵便插言道。
那边掌柜的立即召唤小伙计过来包衣裳,他径自又挑了几件裙裳给丁二娘选!
张木看着吴陵真是满头黑线,为什么她没发现,相公竟这般有富二代的气势!这两件衣裳加起来估摸得有五两银子呢!她得起早做四天糕点才能挣得回来!好败家有没有!?
可是又不好在外面伤了相公的自尊,只得忍痛认下。
“阿木,你帮娘看看,这件青缎掐花纱袍可好看?”丁二娘被掌柜的拿出的一件件雅致耀眼的衣裳耀花了眼,不自觉地就开启了女人爱美的天性,拉着张木选起来。
“哎呦,这位太太,这可是我们店新出品的款,也就赶制了这一件呢!您穿出去,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掌柜的见丁二娘意动,立马上前口若悬河地推销起来!
“掌柜的,这件衣裳给我包了!”
一个陌生尖硬的声音传过来,店内的众人都不禁抬头看过去!
一个五光十色的妇人俏生生地站在店口,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见后头还跟着两个仆妇。
“贱人!”
一道喝斥声突兀地在安静的店里响了起来,像是平地里扔了一颗惊雷!
张木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吴陵,相公骂人了!
☆、第47章罔顾人伦
过两日莫家太太请客,杨氏一早便出门来想寻一身亮眼的衣裳,在门外,便听掌柜说了一句“独一无二”,心下便一动,衣裳摆在案上,杨氏只隐隐地瞧见是一件青缎,瞥了眼条案边上的妇人,一身紫色堆花的棉裙,墨色的发髻上堪堪只簪了一支玉叶金蝉簪,心里便起了鄙夷:“哼,也不知是从哪个疙瘩地里过来的!”
这台州城除了几大家当家妇人和官眷以外,还真没有她杨杏需要顾忌的。
然而杨杏袅娜多姿地刚往店里迈了两步,却被这愤怒、中气十足的喝骂声震住了,心里一哆嗦,难道是遇见官眷了?
咬着唇,小心翼翼地往那紫衣妇人边上的小郎君脸上溜了两眼,顷刻,一股寒意便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冷漠、愤恨的眼神,她分明是见过的,并且至今记忆犹新,常在午夜梦回间,她会梦到那个小小的孩子就这般盯着她看!
他!?
张木见门边的贵妇瞳孔猛地一缩,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心下便有了猜测,阿陵离开这里的时候才六岁,他能记恨的人,怕也只有那家里的那一个了!
吴陵在见到杨氏的瞬间,脑子便“轰隆”一声,无数过去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翻过,那个女人临走时看着他阖不上的眼,那个男人无声的沉默,这个娼妇一脸的欢喜!此时见她满面骄矜的模样,心头更是恨得火烧火燎!这个恶毒的妇人!
就在张木愣神间,吴陵已经抄起了条案上放的量衣尺,不同于一般家用的尺子,这里的衣尺足有三尺,雕了精美的花纹不说,木料也非常厚实,可能是工种的原因,吴陵对一切木材都会多看两眼,刚才一进来,他便注意到这根量衣尺了。
“啊!”杨氏见到吴陵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急急地往后退,可是后面的两个仆妇,原本风风光光地跟在杨氏后面,根本没料到会有这出,见有个小郎君发疯般地冲过来,脑子都木了一下,僵在了原地,被杨氏一撞,才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土匪,这可是吴家的夫人!”说着嘴唇便哆嗦了起来,可是一想到自家一家都在吴府当差,还是硬着头皮挡在了杨氏前面。
杨氏被这一声厉喝倒唤过神来,转身便对着外面看热闹的人群说:“家门不幸,我吴家竟然出了要杖打母亲的孽子!”说着便倚在另一个仆妇的身上,用衣袖掩面哭泣起来。
“哎,我说吴家小郎君,这好歹也是里母亲不是,你再有怨气,也不能六亲不认啊!”人群里一大汉打抱不平道。
“是啊,哪有这般欺凌长辈的,还是亲生母子呢!”另一边,也有妇人应和道。围观的人群便叽叽喳喳地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世风日下,儿子紧要棒打母亲。
“这样的人合该要送到官府的,让州府大人好好治他一个大逆不道!”
“走,我们去报官!真是太罔顾人伦了!”
早有看不过眼的大汉拦住了吴陵,气得吴陵面色通红,心里更是恨得滴血!一句也不想和这些不相干的人说,使着劲想越过拦着他的壮汉过去。他以为他会慢慢图之,给娘报仇,可是,现在,他只想宰了这个恶毒的妇人。
杨氏听见指责声,不觉勾了勾唇角。心下却惊疑不定,为什么这小狼崽竟然穿得这般富贵!她当初不是吩咐把他卖到戏团里的吗!他不是应该给人当猴子耍的吗!她就要让郑恒芯的儿子给人当玩意看!那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女人,从第一天见面起,她就立誓要让这个女人跪在她脚下!她死了,还有她的儿子!
张木取了一把常用的小断尺,塞到衣袖里。
那边丁二娘瞥见张木的动作,不动声色跟在了她后面。
丁二爷见苗头不对,立即过去和人群解释,拱手道:“诸位,这是我家养子,自幼被庶母所卖,流落至我家,这妇人逼死了他亲母不说,对一个六岁的孩子也下这般狠手,我这儿子也是猛一遇着这妇人,怒火攻心,失了理智!往大伙儿见谅!见谅!”
“你这个娼妇,竟敢有脸说你是相公的母亲,你连良家子都不是,还妄想做人母亲!”张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过了那仆妇,冲到了杨氏面前!
杨氏吓得猛一抬头,就发现脸上一木,忙抱着头蹲在地上,杨氏直感到一阵疾风骤雨的尺子落在了她的身上,便听那恶妇说:“相公,别污了你的手,打女人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两个仆妇见是一个妇人,大着胆子和张木扭打起来。
张木直觉得头皮一疼,眼睛直冒金星!
丁二娘见两个仆妇来势迅猛,也顾不得许多,只得一块扭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