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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此前让她日后改嫁刘恪的意愿魏后也是知道的,她疼爱她,因而愿意助她随刘恪出宫,魏后和苏相夫妇一样,还都以为她要乖乖地随刘恪去王府。她没有告诉她们他还活着,她是要去见他,因为母亲对江家的人已十分不满,还说出和离的话。
晋阳侯在狱中告诉她:“你告诉皇后和你爹娘,就说你打算随刘恪一起去王府,当初陛下有意让你改嫁刘恪,你爹娘自不会反对你,皇后娘娘一定会帮你,有了她们的相助,出宫会顺利许多,刘恪带你出宫之后,自会有人来接应你,届时你就随我安排的人走,他自会带你去找他,只是要苦了你长途跋涉了。”她闻后震惊,原来晋阳侯也是知道的。
快速换了一身男儿装扮,在魏后的帮助和晋阳侯暗里的部署之下,她得以顺利地随刘恪出宫。
第二日,宫中传出消息,扶安郡主、晋阳侯府世子妃因世子的死伤心过度,自焚于魏后的凤藻宫偏殿,宫人发现走水时,呼抢扑救,最后只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所幸,事发时世孙和魏后一起。
苏夫人抱着那焦尸大哭,随后举止癫狂,众人皆信以为真。
刘恪带她出宫后,并没有将她交给晋阳侯派来接应的人,故意错过了那些人,让她随自己一起。
她得知真相后盛怒,刘恪却道:“你信我一次,我已亲眼见过他了,我知道他在哪里。我比晋阳侯更早知道他的消息,我潜入宫里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来告诉你他还活着,带你去见他而已,我是你兄长,你不必提防我。”
她思虑了一瞬,决定还是信他一回,他若图了其他的目的,大不了玉石俱焚。
刘恪叹息一声,又补充说:“再不去,恐怕要被他遗忘了……”
“他怎么了?你说你见过他,那他还好吗?”
刘恪转首凝视她,动了动嘴唇:“好……他很好……只不过,他……”他看着她不忍再说下去了。
“不过什么?”她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惊骇地压住,惶急地追问。
“只不过,”刘恪别过脸去,“他在那个地方生活了这么久,没以前那样俊朗了……”
“呵——”想想再见时他可能呈现出的模样,她咬着唇笑起来,无论他变成什么邋遢不堪的样子,她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他的。
刘恪知道她希望早些见到她的心上人,于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北方的雪正冽,而南方的风却暖,艳阳投在她两腮,映出红润的气色。
日薄西山时,他们终于抵达南戎的边境。
“太晚了,看不清路,这个时辰入境,恐怕会迷路。”刘恪下了马,牵着缰绳说,“马车里有衣服,你换身女子衣裳,明日应该就能见着他了。”
她换了衣裳,聘聘婷婷地探身,一步一步走下马车,一袭素裳托出她的冰肌玉骨,像月光里的幻象,不染一丝纤尘,已美得不似凡人。
刘恪愣了一愣,忙移开视线,“前边有个水塘,你去梳洗一下吧。”
她颔首,也不再多说一句,月光里极目一望,看见不远处粼粼跳跃的水纹,转了个方向,一步一步朝水塘走去。
这一路除了饮食问路,两人没有过别的交流,刘恪心底有阵失落,待她转了方向时,又去瞻望她的背影,她落步轻盈,身体里好像有股风,鼓得如雪如纨的裙带飘摇,似要乘风归去。
久久地等待,却不见她归来,眼皮一跳,竖耳一听,刘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欲提步,却听闻她刺耳的尖叫,来不及思索,拔腿往水塘冲去。
去时,却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了。
她跪在水塘边上,紧紧握着匕首,双眼恨恨地瞪着地上那横死在她刀下的男人,染了一身的血。刘恪匆匆近前查看,所幸,她没有事。“快洗一洗,回去换身衣服吧。”他心有余悸地望着她说。
“没有干净的衣服换了。”她语气平静,竟不害怕,也不慌乱,收起眼里的愤怒后,慢慢站起身来,捋了捋染血的白裙,垂首笑:“很好,像墨泼的梅一样。”
听得他心下惊骇,震惊地看着她,若无其事一样,转身,她欲走,被他一下子扼住手腕。“你……变了……”他说得迟疑,语气不明。
“变了?我变成什么样了?”她淡淡地说:“变得狠心了?还是勇敢了?”
刘恪不语,只望着她,目光时浅时深,心底的滋味莫能言说。
“我的确是变了,变得心狠了,刚才我杀了那个男人,是不是让你惊讶?”她笑:“无论是自己动手,还是借刀杀人!我现在都会毫不犹豫的。”
刘恪动了动嘴唇,却不知如何开口。
她又说:“我害了东宫无数的女人,我让那些活着的绝育,我借皇太孙妃的手害的她们,我还助皇太孙妃有孕,然后又给她下药,让她也生出一个羸弱不堪的病秧子,她的孩子即使生下来了,也断然活不过三岁!我甚至让你兄弟刘愠失去了男人的尊严,从今往后,他应该都不会再有子嗣了……”她继续喷薄心中的愤懑,让他丝毫没有插话的机会:“我被刘愠压在身下的时候,我假意迎合他那张可怖的嘴脸,图到了良机,我弄晕了他,终于有了杀他的机会,我甚至想将亲手割了他的下|体,再剜了他的心,玉石俱焚一了百了,但想着不该连累我的父母和儿子……真是便宜他了……往后再让我遇见那样的男人,我会将对刘愠的恨一并转移给他,毫不犹豫地捅死他!”
她一直噙着笑,语气如常,双目亦明亮如常,甚至没有闪一下泪光。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翻展书页那样轻轻松松,听得刘恪心痛。
“我不是想说你变得狠心了……”刘恪不住摇头,泪湿了眼角:“你不再是我当年见到的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了,你变得……不快活了。”
快活?要怎么快活?那么多事压在心头,那么多事抗在肩上,要怎么快活?她心里这样想,不想说出口。即使她不说出口,刘恪也明白,她当然不再是当年那个丫头了,她已嫁作人妇、已为人母了。
“若觉得累,就别硬撑了,好好睡一觉吧,若抑郁,就大哭一场,别压抑着。”刘恪走近两步,伸手想要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她却像只警觉的猎物,嗅到危险一样匆匆避开,她昂着下颚,骄傲地说:“我为什么要依靠男人?你们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只有他不一样。”
刘恪收回手,垂下眼帘,深深掩盖他此时所想,转而坐在了草地上,举目去眺望那湛远的夜空弥漫的星光。她忽然又凑近,蹲下身来,双目灼灼地望着他,捉了他的手,放到脸前摩挲了一下,眼底泪花盈盈,不胜凉风,像病里堪怜的美人。“只希望王兄能早些赢了那刘愠,让他成为落败之寇,好让我早些见到父母,也好让我们母子早日团聚。”
“你不必像提防刘愠那样提防我。”刘恪赶紧不自然地抽回手,侧过脸去,“我既认了你为义妹,便是你王兄,会将你看作亲妹妹,所以,你不必对你兄长使出这样的手段。”
她一改妩媚的颜色,双目马上冻成一片冰凌,冷漠,语气毫无温度:“如此,甚好,谢王兄。”
前后的变化,俨然从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变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刘恪忍不住再一次鼓足勇气:“若是,他负了你,你,愿不愿意到我身边?”
“他不会!”她果决地说,站起身来,往那轮圆月走去。
月光幽幽,清辉洒在旷野,她一身素衣,夜风一吹,仙袂飘飘,青丝飞扬,好像嫦娥,要飞往碧海青天,去那广寒宫里伴月孤老。
刘恪暗叹,他何其有幸,与她结为夫妇,得她一心相许。她这样痴情的人儿,怕是誓要陪他百年的。真是像一根韧如丝的蒲苇,固执地缠绕着那颗磐石,他怕,就怕那磐石转移了,让那蒲苇齐腰折断……
明明是冬日,南戎的境内却温暖如春。处处飘漾着一种恬静的花香,轻云淡了远岫,放眼望去,整片山林几乎都生长着那种不知名的花树,像粉中漂白的樱花,一片片花海远远望去若有若无,像一层薄薄的雾霭,好似人间仙境。
她惊讶地问刘恪:“传言都说这里危险,可我瞧着,竟美好的不似人间。”
刘恪道:“这里其实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可怕,不过,也许是因为我们一般人见不到它的可怕而已。”
她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很快又沉醉于眼前的美景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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