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娆很生气,她气得连声痛斥,一声比一声响亮,显然被气得不清。
她带着气说话就会突然收紧腹部,这便迫得男人不得不停了下来。
虞砚猝不及防地绷紧了肌肉,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狼狈地喘了声,笑道:“娆娆,放松些。”
等她情绪稍安,他才继续道:“关起来便心无杂念,可以安心读书。”
明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从未听过这般离奇的观点。
“她为了我专心念书,想了许多法子。”
比如关在漆黑的屋里,只留一盏烛灯,四周都是黑的,只能看到眼前的书与笔。
比如几天不许他与旁人交流,直到写下一篇能看得过去的文章。
比如他不好好做的话,就一直骂他,说他是废物,说他没有前途。
那个小黑屋不仅没有声音,所有门窗都被封死,他只能困在里面,要想出来唯有一种途径,便是做到令那个女人满意。
她满意了,虞砚才可以从那道门里走出来,才能再看见太阳。
虞砚曾在无助的时候问过父亲,他是不是很糟糕,不然为何总是不能叫人满意。
父亲说他很棒,叫他相信自己。
虞砚还是更相信父亲,所以在父亲走了以后,在那个女人又一次把自己关起来时,他反复地告诉自己,自己是很棒的。
虞砚那时年纪很少,他那般努力不为了那个女人满意。做得好了能得到什么呢?
做得好了他就能从那个房间里走出去。
自由。
那是小时候虞砚最渴望的东西。
“所以我后来离开京城,选择了西北。”虞砚低头吻了一下她,“西北漫天黄沙,天高地广,人少,最自由。”
明娆听到这,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她抬手捏了捏男人的脸,“你父亲不知她这样对你吗?”
“他知道。”
父亲都知道,但那是他此生最爱最爱最爱的女人,他不舍得说她一句重话,只能加倍对自己的孩子好。
父亲曾恳求过那个女人,叫她不要再那样,叫她对虞砚不要那么严格,可是那个女人却不以为意。
她说男孩子就该受些苦,这样以后便能少吃苦了。
“他们在我学文还是学武这件事上出现了很大的分歧。”虞砚笑道,“他们甚至为此事吵了一架。”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父亲很爱那个女人,那是他们婚后这么多年第一次吵架,是为了我。”
“她想让我走文官之路,说那样才有出息,你知道的,大霖朝重文轻武。”
明娆冷笑了声,“轻武?有什么脸。”
虞砚也笑了,手指缓缓划过她的鼻子,掐住鼻尖,亲昵地轻轻捏了捏,“是啊,有什么脸。”
最后还是得靠着武将来守卫家国,文官能做什么,只不过是写写文章骂骂人,顶多在国破家亡时撞个柱子以示忠诚。
“后来呢?”
虞砚的头突然疼了一下,他疼得停了下来,闭了下眼睛。
明娆忙起身,手抚上他脸颊,担忧道:“怎么?”
虞砚皱着眉缓了缓,半晌才吐出一口气,他淡淡笑了下,“无碍,大概是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娆娆,我吃过一些药去忘记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事情,所以我的记忆并不全面,只保留了一小部分。”
虞砚觉得他很倒霉,大概只留下了最痛苦的那些回忆,将其他美好的事全忘了。
虽然他并不觉得和那个女人之间会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忘了也好,无用的事,就该忘掉。
“后来的事记不太清,但我应该是在失去父亲以后,也失去了……”虞砚顿了顿,还是不太想用母亲二字来称呼那个人,他含糊地道,“失去了她。”
那个女人如何死的,他有些不记得了,大概是她的死并未在他心上留下痕迹吧。
虞砚现在想想,甚至觉得她死了是件极好的事,他试着代入小时候的自己,若是看见那女人的尸体,他大概会笑出声吧。
“你何时吃的那些药?对身体有无损伤?”
虞砚摇头,“没什么大碍,我吃药好像是……好像是十九岁那年。”
十九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那年封侯的旨意送到了西北,那年又正好在西北认识了游历的裴朔,他正好有那种药,虞砚便求了一份。
虞砚不太记得十四岁以前的一些事,尤其是十岁那年父亲去世前后,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很模糊,但他能记起十四岁那年以后。
他记得十四岁的时候身边是没有“母亲”这样的角色的,他独自生活在以前的那个宅子里,每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作息,早起习武,白日读书,夜晚练字,日复一日。
他那时似乎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所以虞砚几乎可以确定,那时自己是一个人长大的。
也是十四岁那年他离开了京城,他记得很清楚,走得时候虞家是没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