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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 御井烹香 2371 字 2023-10-17

贵太妃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搭理皇后的话茬,而是向着太子妃道,“太子妃有什么看法?”

太子妃胡氏虽然说不上是缠绵病榻,但也一直是病得一阵一阵的,最近几天身子大好,可以出来走动了,便随着张皇后一道来给贵太妃问安——仅从这一点来看,她在皇后心目中的地位,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固。听到贵太妃的问话,她也没有谦虚自抑,而是婉转地道,“守制三年,其实毕竟是上古时候的事了,一直以来,民间能守过百日的百姓都是少数,就是读书人们,也没有谁都能一直谨守礼仪。人生在世,毕竟是有很多营生要做的……”

确实,就是贵太妃,入宫之前,英国公府也还没那么显赫,在座的三个女人都不是不通世事:一般说来,除非是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又或者别有目的的官僚以外,一般的士大夫也都是守满一年就开始该干嘛干嘛了。除了不应考以外,就连出仕都没什么关隘——大不了夺情就是了,没有谁会特别将就这个。再过上几个月,就是妻妾有了身孕也可以大大方方地生下来,反正只要是满孝后出生的,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太子妃会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在向张皇后提议,选秀可以,最好还是等过了文皇帝的周年再来操办,这么一来,连外臣们都挑剔不出多少不是了。

张皇后的眉头略略舒展了一点:她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却又还有一重顾虑。“只是如今宫中人口不足,的确也不成体统……”

贵太妃微微一笑,淡然道,“说句实在话,皇帝陛下的身子骨,的确也是有几分虚弱的。才接受国事,千头万绪本已烦难,若是女色上再一放纵,只怕身子是支持不住的。”

身边并没有别人伺候,一起说话的也都是最高层,用不着顾忌自己的形象,贵太妃掩口一笑,“所谓一鼓作气,二而衰……”

张皇后和太子妃都笑了起来,又说了几句话,张皇后便带领太子妃起身告辞,贵太妃还问呢,“不知道太子才人现在康复了没有,我前儿打发人去问,好像还是挺虚弱的,没能起得来床。”

以贵太妃的身份,三番二次地派人前去询问,可见她不是客气,是真的有几分喜欢徐循了。太子妃忙代徐循谢过贵太妃的青眼,“……人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心绪还不大好,总还是怔怔的没什么精神。”

贵太妃叹了口气,“还是年轻,经不住事。”

此时子女夭折,乃至孩子流产毕竟都不是什么鲜见的事情,皇后和太子妃也没什么可以为徐循劝解的,贵太妃也不过就是一说,便也道,“等她好了,你们使人告诉我一声也罢了,也不瞒你们说,我的确是看着这孩子很好。”

太子妃自然忙应允了下来,神色宁静自然,也是丝毫不见妒忌,皇后看在眼里,不禁暗暗点头:太子嫔也好,徐才人也罢,都是以妾侍身份,享有一些妾侍身份不应享有的特权,对此,太子妃能处之如常,可见她的大妇心胸了。

从贵太妃居住的仁寿宫出来,皇后让太子妃和自己上了一辆车,“这几年,你好生作养好身体,别的事情不必着急。能把身体养好了,等到三年孝期以后一举生下嫡子,才是最要紧的事,别的事情,都要往后头说了。要知道唯有父母都是身体健壮,孩子才能康健长大,此事不是小事,可不要舍本逐末了。”

这话虽然话意有点惹人遐思,但是浓浓的关怀却是无法作假的,太子妃点了点头,没有多想什么。自己这个婆婆的态度,一直都是很明确的。“媳妇知道,最近也是在每日进补,只求用这几年的时间,把身体给养出来。”

媳妇懂事,明白她的意思,皇后也就更欣慰了。她沉思了一会,又道,“贵太妃的想法,还是很老成的,国朝以孝治天下,礼不可以轻废,这头一年,宫里的确不适合有什么动作。至于大郎和诸王,更是要守满三年不能轻举妄动,若是闹出什么丑事,我也是不依的。这些年来,朝事纷纷扰扰,很少有几次改元是顺利的,我们这一代,应该要拿出个郑重其事的表率来。”

这等于是把太子和藩王们本来只需要严格守的一年大孝扩大到了三年父母孝的高度,而且对皇帝是从宽,过了一年就准备给选秀,对孙子辈却是从严,二十七个月内别想生儿育女,甚至管得更严格一点,连那事儿都不能去做。

虽说让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素个两年多是有点不人道,但话又说回来了,别人不说,文皇帝对太子的疼爱那是没得说的了,连两年多都忍不住,昔年的疼爱岂不是瞧错人了?就是别的皇子们,也不是没有受过祖父的关心……若是胆敢犯戒,第一个容不下他们的就是和先帝父子之情已经有所疏离的皇帝了,张皇后这个态度,若是和皇帝商量过以后确定了下来,那诸皇子肯定也没有谁敢于违反,毕竟,现在皇子们可都还生活在京里,不论是谁身边都有中官跟着,临幸了谁想要瞒下去,那是不太可能的——还有档要记呢。

这两年多的时间,等于是给了太子宫中诸位有名分妃嫔们一个喘息的机会,让她们可以从容将养身子,不必担心被别人分薄了宠爱去。受益的也不止太子妃一个,但她作为现在太子宫的小领导,肯定是要对皇后表示一下感激的。“母亲尽守孝道,真是堪为天下楷模……”

张皇后摇了摇手,重重地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给大郎这个孽畜擦屁股!”

为了体恤太子宫里的妻妾,让诸王跟着太子一起守孝两年多?张皇后脑子没抽,这话已经是把她的动机给点得一清二楚了:滥服丹药很有可能损伤肾水,要保肾该怎么办?不必做医生也知道,禁绝房事才能治标。拉扯诸王,一个是因为只有太子守制不像话,还有一个,也是给太子减轻点负担,不然,他不能生儿育女,弟弟们却可得子,这给太子宫的压力那就太大了点。至于太子宫女眷们得到的喘息机会,不过是附带罢了……

这话被张皇后点破了,太子妃反而不好说下去,只好又是尴尬又是感激地一笑,“大郎和我能懂得什么人事,还不得仗着娘给我们做主当家吗?”

这话倒是说到了张皇后心里,她郑重叮嘱太子妃,“大郎年轻难免贪嘴,这两天我也会和他把这事提一提,可日积月累,能守住全靠水磨工夫。你可不能懈怠了敲打观察的脚步,免得功亏一篑,闹出什么丑事来,那就真是丢大人了。太子嫔和才人们那里,也要把这话给说一说。”

太子妃自然恭谨应是,此时车驾已经到了中宫,太子妃本欲侍奉皇后入内,可听宫人来报,“彭城伯夫人已相候久矣”,便转了主意,在宫门口拜别了皇后。

皇后也是有几分无奈:彭城伯夫人年岁大了,七情上面也是藏不住自己的好恶。只好委屈了太子妃,每每回避不和长辈照面,也确实是难为她了。可毕竟是皇后生母,皇后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令太子妃先回东宫去,自己去见彭城伯夫人。

不过,彭城伯夫人此来也不是为了寻太子妃的晦气——外戚没有插口宫务,管到外孙屋里的道理,见皇后进来,稍事寒暄后,她便迫不及待地问,“贵太妃对选秀的事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