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上手以后,一般不轻命行扳着之刑。唯一一次,便是有一大宫女将沸水泼到她干女儿腿上,闹得她不能服役,南医婆看诊后发觉她遍体青紫,层层上报到徐循这里,徐循当下就恼了,令她板着三时辰,又送去打一顿板子,发往浣衣局服役。
“就罚她们提铃一夜得了。”她随口下了决定,又道,“嬷嬷去尚宫局说一声,让她们往直殿监走一趟,传令多发几人来打扫花园,闹了一夜,花园里必定狼藉一片,就那几个人,扫到晚上还没干净呢,鳌山灯一放,人就又要来了。”
赵嬷嬷闻言,自然指派人过去传讯,她自己来到徐循身边,犹豫了一会,便道,“娘娘,是否要往清宁宫走一趟?”
“嗯?”徐循正犯困呢,昨晚圆圆做了噩梦,半夜闹起来,乳母都哄不住,徐循和皇帝都听到响动,皇帝坐不住,起身过去劝了劝,徐循自然也不能不起来,这么一搞,倒闹得她走了困,一晚上都没睡好,所以思维也有点迟钝。
“也是乔姑姑今早过来时候说的,”赵嬷嬷小心翼翼地,“昨晚,老娘娘在清宁宫等了好一会,还问起了您呢。”
老人家要逛灯会,媳妇肯定得陪在一边啊,皇后不能起来,徐循自然就被默认要顶起这个责任,不过昨晚她到了午门以后,兴奋得什么都忘了,闹到鳌山灯会完了以后,还站在午门城楼上,久久地眺望着这难得的景色,回去又困得要睡……反正根本忘了这码子事,她啊了一声,虽然不大情愿,却也勉强道,“那是应该要过去说一声的。”
赵嬷嬷道,“方才乔姑姑、周嬷嬷都过来,您不在就又回去了,有乔姑姑帮着分说,老娘娘应该也不会动大火儿。”
两人正说着,那边人已寻出衣服来服侍徐循换了——她回来时候,还穿着昨日的白衣呢。徐循又用了几口点心,问知点点还在睡,便道,“那就我自己过去吧。”
赵嬷嬷道,“壮儿可还醒着呢,就在里头玩积木——”
带个孩子,气氛很容易就会软和下来,徐循刚才问点点,就是这个用意。
韩女史正好掀帘子出来倒水,听了赵嬷嬷的话头,便截入道,“嬷嬷,还是罢了吧,奴瞧着,老娘娘可不大看得上壮儿。”
赵嬷嬷很少到清宁宫里,自然不知此事,她微微一怔,不由望向徐循。徐循点了点头,叹道,“老娘娘恐怕还是对吴美人有点……”
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赵嬷嬷和壮儿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壮儿的天性如何,她不免叹了口气,“还以为老娘娘不大接壮儿过去,是为了太子着想……”
“现在太子倒也经常过去给她请安的。”徐循随口说,“毕竟大了,已经认娘了。”
至于这娘是谁,当然就不必细说了。徐循和赵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披上斗篷,出门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由于根本还不知道徐循的盘算,所以对她依然十分和气,因笑道,“昨日我还说呢,你没来还罢了,想是有事绊住了脚,可点点应该会来的么。原来是都被接去午门了——外头的焰火好看不好看啊?”
她这一问,屋内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对准了徐循,连静慈仙师都好奇地望了过来,面上现出了羡慕之色。徐循笑着比了比太后身边的阿黄,“你一早就过来了,怎么还没和老娘娘说起昨晚的事啊?”
“她年纪小,哪说得出所以然来,反正左右不过是漂亮。”太后慈爱地瞥了阿黄一眼,阿黄靠在太后身边,冲徐循甜甜一笑,也道,“徐姨姨说么。”
徐循只好略微形容了一下昨晚的景色,又说了些臣民争观鳌山灯的趣事,“好像有个官老爷,还被火星子给蹦着了。”
“还有还有,昨晚灯山上那仙女儿可漂亮得很。”阿黄的情绪也被徐循调动起来了,绘声绘色地和母亲、祖母说起了昨晚的见闻,一屋子人比听说书还用神,又是笑又是惊呼的,太后也道,“这个鳌山灯,从前也看过,那时也许是技艺不好,也就是那样。不料自从文皇帝作兴了这个规矩以后,如今竟然精巧到这个地步了,昨晚宫里那个也不错,胜在周围有冰雕,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也十分动人。”
徐循点头称是,几人又说了些闲话,太后嘱咐她,“还有两日就要关节了,各处东西的拆换也要当心,库房不好再歇着了,今年的新补子还要往下发。”
宫里过年,过到正月十七,十七以后各种年节用品都要拆下来,也不留到明年,一般都是烧掉。徐循点头道,“正是,我还说呢,最好是等个下雪的天气,我再传令下去,各宫把这些东西集中一起烧了,最近宫里也要加紧防着走水——正是各处见烟火的时候。”
“不如都送出去烧掉算了。”太后对防火也是很看重,两人讨论了一会,徐循自然谨遵谕令,此时也快到午饭时分,她便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为太后侍膳。
静慈仙师和阿黄亦是同太后同席,徐循站着亲自为太后捧了汤羹,待她吃完了,自己才坐下来吃点,虽然不至于是残羹冷炙,大部分饭菜都没动过,不过这么整,她的确有点没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听说太后在里间睡着了,方才能退回永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