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舒扬渐渐听清陆西泽嘴里含糊不清说着的话。
“爸爸……”
“爸爸死了……”
“冬灵……”
“我的冬灵……”
“哥哥会保护你……”
“不要碰我……”
“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到你。”
薛舒扬微微愕然。
陆西泽做的是什么梦?陆西泽梦见陆父死了?梦见他妹妹陆冬灵遇到了意外?不要碰他?陆西泽叫谁不要碰他?“不要再见到你”是对谁说的?薛舒扬收紧手臂。这样的陆西泽令他感到莫名不安,好像正在失去着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东西。
难道陆西泽察觉的,不仅仅是陆家内部对他有恶意?
陆西泽还警觉地发现还有别人想要对陆家动手?
薛舒扬凝视着陆西泽。
陆西泽脸上的痛苦表情令他感到揪心。在这之前,他对陆家没有任何感觉,陆家是存是亡都和他没有关系。甚至可以说,他还想过让陆家化为废墟,让陆西泽只能依靠他、只能乖乖躺在他的床上当炉鼎。
可是在这一刻,薛舒扬突然无法眼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他无法想象陆西泽那奕奕有神的眼睛被痛苦占据的可能性。
薛舒扬发现,自己更喜欢陆西泽得意洋洋的样子。那种明明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却还是觉得自己十分了不得的模样,真是太叫人喜欢了。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在陆西泽眼底看见过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憎恨和真正的愤怒。
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了,所有的希望之光一点点从陆西泽眼中熄灭,那明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
薛舒扬发现自己接受不了。
这家伙就适合被宠着,宠得无法无天。
以前薛舒扬总觉得陆西泽很烦,觉得陆西泽到处挑衅别人很愚蠢,觉得陆西泽浑身上下没有半个优点。可现在他很想成为陆西泽最大的后盾,让陆西泽放心地出去野,不需要小心翼翼地计较着什么。
薛舒扬吻去陆西泽脸上的泪珠。
陆西泽颤抖着说:“不。”
薛舒扬把他搂紧。
陆西泽害怕无比:“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薛舒扬说:“这由不得你,”他用唇描绘着陆西泽五官的轮廓,语气多了几分强硬,“我说过,结不结束由我说了算。陆家,我会帮你保住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你在意的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陆西泽的颤抖停止了。
薛舒扬难得放柔了声音,哄道:“睡吧,睡吧,睡醒就没事了。你只是做噩梦而已,一觉醒来就不记得的。”
陆西泽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薛舒扬让陆西泽靠在自己怀里。
薛舒扬不知道陆西泽梦里是怎么回事。可既然发现了自己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更不想那一切化为现实,他自然会想办法阻止一切的发生。
想到那天在梦境里发生的一切,薛舒扬面色微沉。门主的病依然毫无起色,按照门中代代相传的秘法,似乎只有血祭一途可以解决,可血祭之法太过阴狠,若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谁都不会想去动用。
门主对他恩重如山,薛舒扬是必须回报的。
想到陆西泽过人的天赋,薛舒扬决定教得更认真一些,等陆西泽学成之后一起来想想办法。也许陆家之中会藏着解决办法也不一定。
不知不觉间,薛舒扬已经把陆西泽挪入自己人行列,觉得连“那个人”的存在也可以告知陆西泽。
察觉自己这个想法之后,薛舒扬的心猛跳了几下。这真的让他有点吃惊。
薛舒扬心里一直认为,陆西泽对自己而言不过是个炉鼎而已,他的所有怒火和所有在意,都是因为不想和别人共用炉鼎。可是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根本无法解释自己心里的怜惜和心里的动摇。
薛舒扬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陆西泽了。
当然,不是以前的陆西泽。
以前的陆西泽愚蠢又自负,自从他来到陆家之后,陆西泽就没少来找他麻烦。不管大事小事,陆西泽都爱和他对着干,只要能让他头疼陆西泽就高兴了。
那样一个小混蛋,他能喜欢才怪。
吸引着薛舒扬的,是遭遇意外后的陆西泽。醒来以后的陆西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他变得内敛而又圆滑,即使不喜欢也不会在写在脸上,即使心里痛恨着也能言笑晏晏。这样的性情,有点可爱,也有点让人怜惜。
大概是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真的让他大彻大悟,认清了人世险恶。
当一个人知道周围都是荆棘的时候,就会知道穿起盔甲,穿起长靴,把自己脆弱的地方保护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妄行。
薛舒扬是不想再看到以前的陆西泽的。
可是现在的陆西泽又让他感到揪心。
他隐隐觉得陆西泽不必这样。
陆西泽不必这样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他想要陆西泽向他敞开心扉。
想要陆西泽告诉他遇到了什么困境。
想要陆西泽告诉他在梦里到底看见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会让陆西泽说出“再也不要见到你”这种话。
莫名地,薛舒扬觉得这话是对他说的。
心底那种钻心的痛楚,让薛舒扬意识到自己大概真的已经爱上了这个少年。
他希望抚平这个少年紧皱的眉头。
他希望能为这个少年遮风挡雨,不让这个少年遭遇半分痛苦。
薛舒扬抱紧陆西泽,一遍一遍地在陆西泽耳边说:“别怕,有我在。”他的语气带着难言的认真,“小鬼,别怕,我会帮你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陆西泽仿佛这才安心,再一次进入梦乡。这一次他的气息平和,灵力稳定,再也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已经彻底走出了刚才的噩梦。
薛舒扬顿了顿,也抱着陆西泽闭上眼睛。
等到黑暗将两个人吞噬,陆西泽才缓缓睁开了眼。
从薛舒扬第一次说出保证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过来。之所以继续装睡,就是为了听听薛舒扬还能说出多少谎话来。
刚才他又做了梦,依然是那一个梦境,只是多了许多细节,比如家里到底有哪些叛徒,比如陆建安是怎么葬身在仙灵山巅,再比如妹妹是如何失去踪影的。
靠着这个梦境,陆西泽将许多线索串联了起来。
梦与现实的相互印证,让陆西泽确定那个“梦”至少有七成是真的,剩下的三成也许是因为他这次遭遇了意外,使一些事情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而已。
如果他不提前做点什么,该发生的最后还是会发生。所以,他必须早早行动起来。
=防盗部分=
【叮!亡国之君系统加载中……】
姬瑾荣默默地摸索着脑海里出现的新事物:亡国之君系统。
这东西有点玄乎,不知怎地竟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他还没来得及摸清它到底是什么,眨眼间已经被它送来这陌生的宫殿。比起他的寝宫,这地方显得凌乱无比,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姬瑾荣随手一摸,摸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他睁大眼,转头看去,只见一堵肉墙挡在自己面前。
姬瑾荣从小生在宫中,虽然没尝过荤味,却没少看荤事,他和邵大石头有着丰富的偷窥经验!当然,往往都是他负责偷窥,邵大石头负责放风。
自从邵大石头从了军,再也没有人陪他做这种事了,真是令人扼腕。
姬瑾荣觉得这具身体浑身上下都在疼,简直快要散架了。他的目光沿着肉墙一点一点往上移,努力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这肉墙长得相当英俊,剑眉星目的,颇有邵大石头的影子。
姬瑾荣抬起脚,用力将“肉墙”踹下床。
根据系统提示,这“肉墙”正是接下来要篡位的外姓王,姓薛,封地在雁北,众人尊称为雁北王。
雁北王一生戎马四方,见过无数美人,最后却栽在一个侯门庶子身上。这侯门庶子当初举家蒙受冤屈,远走边关。他忍辱负重想要光复家族而不得,终日郁郁寡欢。
雁北王为博美人一笑,从此萌生篡位野心……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姬瑾荣所取代的第一位“亡国之君”,就是传说中活不过三集的存在!在这个故事里,他心慕雁北王而不得,使出下作手段把雁北王给睡了,恨得读者牙痒痒,追着要把雁北王换掉、要把这昏君宰了剥光衣服挂城墙示众。
姬瑾荣琢磨了老半天才明白这大概是后世的“话本”,而且这话本不是一次刊行完的,“读者”可以第一时间评价剧情。
姬瑾荣觉得这昏君确实蠢透了。
他可是皇帝,想睡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用得着使醉酒下药之类的手段吗?嘶——姬瑾荣觉得自己身体疼得要命。真是蠢货!喝得烂醉的人肯定不懂啥叫温柔啥叫鱼水之欢,简直是自讨苦吃!
姬瑾荣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到地上的雁北王。
雁北王终于醒了过来。
他用吃人的目光瞪向姬瑾荣。
果然是乱臣贼子!居然敢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太无礼了!平时有谁敢这样瞪他?满朝文武他也就给邵大石头这个待遇!
姬瑾荣冷笑一声,对上雁北王可怕的鹰目怒斥:“大胆!”
雁北王虽是外姓王,但却是先帝定下的摄政王,朝野大事都把控在他手中。他临危受命,替新皇佐理朝政,文武百官对他敬畏有加。
新皇由他一手养大,对他亦是依赖不已,甚至还生出了别样的感情。
听到姬瑾荣含着怒意的斥骂,雁北王有些惊讶。
他暗暗观察着姬瑾荣,只觉姬瑾荣没了往常在他面前的唯唯诺诺,也不像在别人面前的阴狠毒辣,倒有几分真帝王的架势。
惊讶归惊讶,雁北王还是怒意难平。
他没开过荤,但不会天真到不知道昨晚发了什么事。他早已发过誓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结果居然中了这昏君的奸计!
虽然知道那个人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雁北王却依然怒火中烧。他明明没有对别人动过心!
若不是手上没有剑,雁北王肯定一刀把这昏君砍死!
雁北王神色变幻不定。
他站起来捡起自己的衣袍穿好。
姬瑾荣见内侍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听不见他的怒斥,外头的侍卫也毫无动静,顿时明白这宫里早已在雁北王的掌握之中。
他再怎么摆架子都徒劳无功。
姬瑾荣想了又想,终究对这种困局无能为力。
姬瑾荣索性躺回床上补眠,理直气壮地翘掉早朝。这具身体其实真的很不错,健健康康,四肢灵活,呼吸也很顺畅,只要好好睡一觉,昨晚弄出来的疼痛很快会消失——到时他就出宫去看看。
姬瑾荣一直对宫外很好奇。
邵大石头以前常常想带他偷溜出去,最终都因为他体力不支而吓得把他送回寝殿,然后那可怜的家伙就被他老爹邵大将军罚跪几天几夜……
想着想着,姬瑾荣慢慢有了睡意,连雁北王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一觉睡到艳阳高照。
姬瑾荣抬起手握了握拳头,双手不再虚软无力的感觉令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怅。要是他的身体能有这种状态,邵大石头何至于撑得那么辛苦?
姬瑾荣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精芒。
这个“系统”要他做的事就是让这个朝廷早点玩蛋。只要亡国任务一完成,他可以“病愈”并获得100点的积分——每点积分可以兑换一天的清醒时间!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能完成一些支线任务,还可以获得额外的积分奖励。
姬瑾荣不太明白“积分”是什么意思,可他明白这个规则可以给他带来什么。他可以用累积下来的积分治好娘胎里带来的顽疾,健健康康地活着——活得和邵大石头一样长。
所以对不起了,这个“话本”里的人。他虽然绝对不是昏君,但他可能会比这昏君更荒唐!
因为他想活着。
他昏迷期间,邵大石头还在外头为他扛着一切呢。
反正这只是个话本。
姬瑾荣对伺候在一边的内侍说:“我要出宫。”他迫不及待要去外面看一看。反正这昏君平时没少乔装打扮出去玩,他这个要求不会让人生疑。
内侍确实早就习惯姬瑾荣这种作派。
他殷勤地找出外出的衣袍为姬瑾荣换上。
姬瑾荣心中冷笑。
他斥骂雁北王时这内侍当没听见,他提出出宫这种荒唐事这内侍也不劝谏,一看就是见风使舵之辈,毫无忠心可言。这种表面恭谨、内里肮脏的家伙,换以前他早撵走了,哪还会留在身边伺候。
不过亡国哪能少了奸佞。
姬瑾荣泰然地让内侍帮自己更衣,然后让他去私库那边取足了钱,施施然地出了宫。
姬瑾荣前脚刚走,苦苦守候的百官后脚就知道了:早朝放了他们鸽子的昏君起床啦,现在还准备出宫去祸害别人!!!
消息传开之后,宫里宫外一阵鸡飞狗跳——家里有女儿有儿子、有孙子有孙女的,纷纷传讯回家让她们千万别出门,否则会被那昏君给拱了;家里有店铺的也让掌柜的赶紧藏起店里宝贝,千万别让那昏君看见,否则会被那昏君给昧了!
正在处理政务的雁北王听到这个消息,自然免不了怒火直烧。
雁北王将手中的笔狠狠折断,口中怒骂:“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