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对楚颜,靖安的胞弟,谢谦之从未抱过任何一点愧疚之心。
从他在凌烟阁第一次见到这个王朝未来的主人开始,他就觉得这个少年并不是继承帝位的合适人选,无论是他的绝色容颜还是他那喜怒无常的性子,都无法符合世人对一个盛世明君的全部期望。
一个英明的君主,应当睿智,决断,有宏伟的抱负和洞察世事的观察力,有强健的体魄和海纳百川的心胸,有如太阳一般能把光和热带给万民,将勇气和力量给予将士。
而这个少年呢,他敏感而多疑,他将至尊的权利把握进手心,却冷眼看着旁人在其中挣扎,他洞察人心却在玩弄着人的*,他并不像那太阳反而会诱使人跌进黑暗,不断沉沦。而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呢……
谢谦之的眼里一片沉黯,一个英明的君主是不会将自己的弱点暴露与人的,或者说根本不会容忍自己有弱点,而楚颜,他不信最后楚颜会不知道靖安端给他的一碗碗药都变成送他上路的虎狼之药,可他还是一碗碗的喝了下去。
不管是为了什么,一个明君的身上担负的是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生死都不是个人的事情,所以哪怕最后楚颜没有被王婉害死,他也会反对拥立太子。
可是他死了啊,死在了靖安手里,从此在他和靖安之间划上了一条深深的伤,一碰就痛。谢谦之其实恨过,恨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死法,就算是误会,想把命交到靖安手里,让她“如愿以偿”,他也有无数的办法可以让靖安不去面对那样惨烈的死亡,说到底,他们其实都是自私至极的人啊。
那么一切重来呢,记忆中的帝王召见,宣告了王婉和太子的婚事,今生的楚颜是否还会死在王婉手里他并不在意,即便没有,他也依然不会拥立这样的君主,只是,不会让这少年再成为他和靖安之间不能言说的伤痕了。
他所欠下的,他都会一一补偿回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的原则。
至于靖安,明明她的身影就在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却迟疑了好久才慢慢看向她。还是她喜爱的红衣,却再无当初的明艳了,绛红的大袖衫带着浓重的压抑。而那记忆里顾盼飞扬的眉眼是怎么了,全被收敛在一片不动声色的面孔之下,他唯一熟悉的还是她脊背笔挺的模样,一如既往的倔强。
如果此刻谢谦之面前有一面镜子,那么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神情是如此的熟悉,和当初痴痴恋着的靖安如出一辙。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靖安陡然挑眉回望,锋利而尖刻,刺得谢谦之一愣。
“皇姐,该进去了”显然是讨厌她的目光过多的停留在那个人身上,楚颜半强硬的揽过她的腰“走吧。”
“好”靖安低低应了,衣袂在空中划过决然的弧度,她不知道谢谦之为何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她,一开始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的目光极少停留在自己身上,即使是在不得不应付自己的时候,他的眼里其实也是没有她。
大殿里,王婉静静的跪着,等待着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给她最后的裁决,她名义上的姑母站在帝王的左手下侧,而帝王的右侧,珠帘垂下,只能看见那女子隐约的身影。
即便是早就知道靖安公主身系万千荣宠,却远远没有现在这一幕的冲击来得大。臣子静跪,贵妃侍立,皇子躬身,她却能端坐在帝王身侧,高高的俯视着她。
这才是一个父亲对待女儿的态度吧,娇宠爱怜,掌上明珠。此刻的王婉是真的开始嫉妒,为何她生在帝王家,有与生俱来的尊贵地位还不够,连那点少得可怜的天家亲情也给了她。依她看,就连太子的恩宠也未必大得过她去,可笑的是她的弟弟竟然还真心维护她。
帝王家,不是应当比世家更薄情寡性的吗?不是都应该像她身边的这位三皇子殿下一样,兄弟相残吗?
将王婉思绪拉回的是谢谦之那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皇帝的声音里隐隐含着怒气,而王婉和楚丰跪的地方更是溅了一地的白瓷碎片,一向在皇帝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的王贵妃也脸色难看的站在一边,谢谦之看见这场面,不禁暗暗皱眉,似乎又有什么事情超出控制了呢。
“来人,赐谢相座”谢文虽是不安,但见帝王的态度,面色也缓和了几分,起身谢恩。
“王贵妃,既是你王家的女儿就由你来说吧”皇帝这话说得极重,连正低着头的靖安都不禁侧目,王家女儿素以教养著称,王婉这次无论真假都狠狠甩了王家一记耳光。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王贵妃脸色涨红,慢慢的走过来“这事原是件好事,可惜两个孩子不懂事,恐怕要委屈谢家公子了。”
谢文能坐上丞相的位子,闻弦音而知雅意的本事自然是不差的,故而王贵妃虽说的隐晦,但看这场面,再看看帝王的脸色,谢相也反应过来了。心中先是一愣,慢慢的看向帝王,可一触及那深沉却仿佛洞知一切的目光时,谢相就不由得一惊了。
再往下深想两层,他这侄儿一向稳重自持从来都不是为情爱所累之人,如今却不顾名声要娶一个小小的庶女,再想想那日的春宴,谢相只觉得中衣都要被冷汗浸湿。
“王贵妃言重了,两情相悦是好事,至于婚约之事,不过是口头所约做不得真。”
王婉不知道自己再等些什么,或许是想听谢谦之说句话,为那些青梅竹马的时光,为她曾经也想过做他的新嫁娘,可是令她讶异的是谢谦之竟然一直在沉默,她以为他一定会辩驳的,尽管知道这么做不合时宜,王婉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
她以为至少会看见他隐忍痛苦的模样,可是她却只看见他神情自若,仿若事不关己的云淡风轻。王婉满眼的不可置信,连手腕上传来的疼痛都被忽略了。
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吗?王婉,你果然还是如同前世一般啊,永远会抓住一切机会不管不顾的往上爬。不过也好,虽然换了个人,但至少替我解决了这桩婚约。
为何在他的脸上她寻觅不到半点痛苦的模样,珠帘后,靖安神色冷凝而不甘,谢谦之,哪怕是你爱的人,你也能坚持自己的原则和理智自持吗?也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许给旁人,我还当真是高看了你一眼吗?
“话虽如此,可谢公子呢,也对解除婚约毫无异议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珠帘后的女子冷冷开口,连一直一言未发的帝王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皇姐你当真这样在意他吗?楚颜的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谢谦之,他真的越来越讨厌这个名字了。
“与王姑娘的婚约是亡母所定,但我与王姑娘不过是兄妹照拂之情,如今见王姑娘有了更好的归宿,想来亡母九泉之下也是含笑的”不同于靖安的尖刻,低沉悦耳的声音缓缓在大殿响起,奇迹般的消弭了一室僵硬冷凝的气氛。
兄妹?又是兄妹?靖安刚想讽刺回去却又是一愣,他说兄妹之情,与王婉一模一样的说辞,他还在大殿外那样看着自己,那样的目光并不是她的错觉啊。
难道是,难道是王婉已经和谢谦之通过气,否则他怎么可能如此平静,他如前世一样又想算计于她,又开始利用她了吗?
谢谦之!你可真是好样的!
☆、第十七章
兄妹?他竟然说的是兄妹,王婉整个身子都晃了晃,发间的金步摇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本以为自己根本就不会在乎,可地上的水迹里却映出一张煞白煞白的脸,他与自己是何其相似的人物,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失落呢?为什么还会有种被抛弃被背叛的痛呢?王婉愣愣的对上轮椅上那男子的目光,清冷、有礼、疏离。
王婉想过谢谦之知道这消息时无数的反应,可却没有一种是如自己现在所看见的一样。他这般模样任谁都会相信他们之间毫无儿女私情,可就在半月前,四月风暖花明,梁间燕子相戏,而他笑若春风,眼含宠溺“手,给我看看。”
她手上的疤痕还没有完全消失,可那个男子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再无以前的半分亲密。
手腕蓦地传来一阵钝痛,王婉陡然回神,蓝色的织锦广袖掩盖了所有的动作,楚丰警告的眼神尖利的扎进了她的眼睛,见她终于有了反应,他才松了手。王婉暗自活动了下手腕,只怕是要淤青的,想到这里,心里竟是一酸却不敢过多的表示在脸上。
路时她自己选的,是她王婉,先放弃谢谦之的。
大殿里突兀的静了下来,静的只能听到更漏一声声的响,滴答……滴答……
“谢相,这就是你家的二公子,崇德书院的第一人?”茶盖扣在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帝忽然出声道,低沉威严。
“正是小儿,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弱冠之年,岂敢与大儒相提并论”谢文起身回话道,他虽说得谦虚,可字里行间无不溢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骄傲与得意。谢家子侄众多,人才辈出,可即便如此老太爷在生之年,也赞道谦之是谢家百年来的不世之才,继承谢家书香世家的铮铮傲骨和谦谦风度,芝兰玉树生于庭院也不过如此,只可惜……
只可惜他一辈子都只能被束缚在轮椅之上,只可惜他的生母不是世家之女,否则,位极人臣也不过是指日可待,而谢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不是难事,着实可惜了……
谢文暗自叹息,却也深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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