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潜刚要转身走,只觉左手的食指被一双肉肉的小手抓住了,然后被晃呀晃的。
歌珠澜仰头问:“神仙伯父是要回天上?”
“松手我就告诉你。”宁潜微皱着眉头。
歌珠澜乖乖的松开了手,说:“你能带我去天上看看吗?”
宁潜笑着看向歌细黛,轻轻的甩了甩手,似要将刚才歌珠澜抓过的痕迹甩掉。
“你可以把我放在你的耳朵里,带着我腾云驾雾。”歌珠澜满心的想要去天上。
“我先去问问天上的侍卫让不让你进。”宁潜念及她是歌细黛的妹妹,便敷衍着。
歌珠澜从地上捡起两支冰糖葫芦,递了过去,说:“你把这个带给侍卫们,告诉他们,如果喜欢吃,我可以带很多很多的给他们吃。”
“他们不喜欢。”宁潜眉毛轻挑,不等歌珠澜再说什么,他已没了耐性的纵身一跃,出了歌府。
“神仙叔父,”歌珠澜大声的唤了一声,见他没了踪影,不免失落,喃喃地说:“他还没告诉我他何时回来。”
歌细黛微微的笑了笑,便折身走开。多么难得的童真。她还能想到,上一世里,即使在歌珠澜长大后,经历过颠沛流离,还一直保留着她的童真。
“大小姐回来了?”一个婉转娇声响起。
伴随着环佩叮当,在六名丫环的簇拥下,黎芷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妆容精致,婀娜多姿。看得出她一点也没有亏待过自己,在牛奶玫瑰花瓣浴的浸泡下,半老徐娘却似少女的肌肤般光滑细致。晶莹滋润的玉镯、翡翠珊瑚满钿、累丝嵌宝衔珠金蝴蝶簪、随手拿着的白玉花卉纹梳子,佩戴的行头华贵无比,简直要掩过她的风采。
歌细黛闻耳,回头,礼貌的垂着眼帘,唤道:“姨娘。”
“瞧,瘦了,”黎芷叹了口气,翻着白眼斜瞧着歌细黛低垂的脸,真是个活尼姑,三天蹦不出两个字的,却是那个该死不死的女人生出的歌府嫡女。她带着心疼的口吻道:“每次你出城,姨娘总担心你吃不好睡不暖的,”她看向丫环,吩咐道:“快去跟厨子说说,大小姐回来了,多做些好吃的,给大小姐补补。”
丫环芷云应是,小奔着去了。
歌细黛倒想说一句:劳姨娘挂念了。
她缄口不言,以免黎姨娘诧异她的变化。却是着实察觉到一抹锐利的目光,狠狠的扎在她的前额。在上一世,她从不曾关注过姨娘,只知道她心怀不满。
想必,任何姨娘小妾,若是有了黎芷的经历,都会心怀不满,并誓要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第7章《荣华无量》0007
当初,出身于吏部侍郎家的庶女黎芷,与南宫门禁军统领歌中道,在吏部侍郎的撮合下,准备择日定亲。
谁知,从颚国来皖国挑选附马的公主仓央瑛,没有看中皇子,倒是看中了负责护卫她的歌中道。她性情洒脱,在得知歌中道尚无妻子时,便向皇上恳请,提出要下嫁歌中道。
皖国的皇上碍于仓央瑛的执意,出于两国友好,利用皇威说服了歌中道迎娶仓央瑛。
在仓央瑛下嫁入歌府后,才知道歌中道本是欲娶别的女子。天下女子都喜欢试探,她也不例外,她故作大方的告诉歌中道,徜若他喜欢那女子,大可迎进歌府,她会以礼相待。
于是,黎芷以姨娘的身份嫁进了歌府。
仓央瑛育有嫡女歌细黛,黎芷育有庶子歌空明和庶女歌珠澜。
由于黎芷产下了歌府唯一的儿子,以及歌中道的纵容,黎芷在歌府的地位从未被轻视过。她虽然记恨仓央瑛,在表面上倒是规规矩矩,不露痕迹,两人共处十一年,她不曾留下把柄。抑或,仓央瑛并不想抓住她的把柄。
然而,庶女出身的黎芷,一直不甘心自己生的女儿还是庶女。
歌细黛回忆着上一世,不知道黎姨娘的下场怎样,甚至连娘是怎么死的,她也不清楚。
晌午,阳光好。
在正房的院中,她们躺在长廊下的摇椅上晒太阳。
只见一位美少-妇惬意舒适的侧卧在紫檀木摇椅,双眼腥松迷离,肤色红润,身着一袭伽罗色的裙裾,乌发绾成髻鬟,用一支金丝楠木的簪钗固定。这便是仓央瑛,歌中道的夫人,歌细黛的生母。
比起黎芷的雍容,仓央瑛简约得出奇,脱俗的气质中带几分华贵的柔美。
当然,仓央瑛可从来不把自己与黎芷比,会有**份。
她像是对凡事都置身事外,活得很随意,丝毫不愿意多动一点脑子,即使是众多戏子在她面前演出空前绝后的剧目,她顶多也就是眨眨眼睛看两眼,诸事不入心,可以说是整天悠闲自在。当然,有一个人能轻易的触动她的情绪,便是歌中道。
听闻明日有雨,仓央瑛便联想到她的洞房花烛夜,就是一个雨夜。她用力攥着绣着泣血杜鹃花的菖蒲色手帕,指关节凸白了。
已经十一年,每当仓央瑛想起她空度的洞房花烛夜,她就恼得咬牙,不管手里握着什么,总会被握得很紧很紧。即便是咬得牙出血,她还是会随时随地的想起,甘之若蚀。
瞧着仓央瑛绷着的唇角,眸色中闪烁着细碎的恨意,歌细黛知道,娘的心又在醋海里乘风破浪的翻滚了。
歌细黛捏了颗无花果放在嘴里,凑身过去,轻轻的拉了拉仓央瑛手中的帕,“新手帕?让女儿瞧瞧?”
仓央瑛松了松手,心也从禁锢里暂时跳了出来,不由叹了口气,“待你嫁人时,可别像娘一样,挑了个自己爱的。”
“难道要像爹爹一样,娶个自己爱的?”歌细黛唇角带笑的眨眨眼,盘腿坐在草蒲上。
仓央瑛抬起纤细白皙的手,那手背上的肉窝窝显得很可爱,她揉了揉太阳穴,松怠怠的说道:“若你能有你黎姨娘的六分福气,被相爱的男人迎娶回家,娇贵的宠溺,倒也好。”
“娘就不觉得,爹心中爱的女人,是娘?”歌细黛神色平和,荡在眉梢的温暖里有几分提醒。
若是别人这样说,仓央瑛会认为是嘲讽,当此话出自女儿口中时,她不免欣慰于女儿贴心的安慰。如果歌中道爱她,怎会在洞房花烛夜时,他在檐下坐着不进屋,让她一人独守?他若是爱她,怎会给黎姨娘名分,并让黎姨娘先怀了身孕?他若是爱她,怎会任由黎芷每月的花费是府中一半的开销,而不闻不问?
曾经,在梦中时,仓央瑛觉得过歌中道爱的是她。然而,那终是梦,睁开眼睛后就消失不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