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中道迟疑了片刻,见他说得坚定,便不再多言,落坐于侧。
“就不奉茶了,奉了茶歌大人也不会喝。”景玄默率先开诚布公。
歌中道不置可否,他是皇帝的禁军指挥使,当然不能随意沾碰有隐患的东西。
“歌大人的长女正值适婚之龄,该嫁人了。”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歌中道心里一惊,神态平常的道:“是,她已有婚配,择日便成亲。”
“配于何人?”
“微臣的旧交之子。”
景玄默淡淡地问:“谁?”
歌中道回的笃定,“碧湖山庄的少庄主宁潜。”
景玄默冷然一笑,声音似清泉,“请歌大人以后绝不可再无中生有,折损我的准太子妃的清誉。”
歌中道的眉头一皱,有些懵了。太子殿下的准太子妃?歌细黛?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宁潜前些日还来见他,说歌细黛现在过得开心啊。
景玄默从衣袖间郑重的取出一块玉佩,双手呈上,道:“这是我的订婚信物。”
歌中道垂目一看,此玉佩是太子殿□份的象征,与太子令牌一样的贵重。他困惑更甚,自是不能接,解惑般的问:“太子殿下的准太子妃是?”
“歌中道大人的嫡长女歌细黛。”
歌中道的目光骤然一缩,太子殿下是要强娶?他实不愿女儿踏进宫廷,想要女儿过得安稳。他霍地站起身,正气凛然,浑身洋溢着不妥协的气势,低沉地道:“微臣早将家女许配宁公子,他们情投意合,微臣便放任他们来往,由于碧湖山庄景致不错,家女这四年都居住在碧湖山庄,他们朝夕相处,过得逍遥快乐。”
此话说得很明白,家女与宁公子情投意合,两人常常朝夕相处,说不定已以身相许。难道太子殿下还要强拆一对鸳鸯?
景玄默眸色寒得至极,冷厉的重重念道:“歌大人还要再犯。”
他已警告过,不可再无中生有,折损准太子妃的清誉。
歌中道赶紧拱手躬身,“微臣所言并非无中生有,若太子殿下准许,微臣可让家女与宁公子回京,向太子殿下证明。”
景玄默一笑释然,清声道:“原来是歌大人蒙在鼓里,不知者不为过。”
歌中道怔了怔。
“歌大人,请坐。”
歌中道重新坐下,还是满心不解,宁潜在骗他?这些年宁潜每次回歌府,说歌细黛过得好,都是在骗他?
景玄默平和的道:“我跟歌细黛情投意合,朝夕相处,我们过得很愉快。”
歌中道百般不信的震惊。
“她正在吃葡萄,吃好了就来。”景玄默说起她时,温情的笑了笑。逐将玉佩递过去,不留余地的说道:“歌大人请收好我的定婚信物,择日定亲。”
歌中道的手掌在双膝上握成了拳头,紧抿着唇,面露刚毅之色,迟迟不去接玉佩,半晌,沉吟道:“微臣要回府与夫人商议。”
景玄默看在歌细黛的面子上,对歌中道尊重有加,与他并排而坐。但是,并不代表不撕开他精心维护的府中一团和气的假象,“我已见过歌夫人,她说幸福不易,别虚度了大好时光。”
歌中道浑身一振,向来沉稳刚毅的他,脱口急问:“她在哪?”
景玄默只是道:“她说我和歌细黛的大婚之日,她会来。”
歌中道闭了一下眼睛,心被拧得很紧,悸疼顿时抵入他的骨髓。这些日子,他派人四处找她,一直找不到。他要找到她,他想见她,他想她,他……他每一日都活得痛苦至极。
景玄默将玉佩放在歌中道的面前,清声道:“歌大人可以考虑一下,请别考虑太久。”他停顿了片刻,显然是不容他考虑,“在除夕上午,我会派人将她送到歌府;在除夕傍晚,我会亲自去歌府盛重的接她,带她一起进宫入席年夜宴,将她介绍给父皇。”
“皇帝还不知道她?”歌中道仿佛找到了救星,“若是皇帝不接受她?”
“这是我的事,不劳歌大人费心。”景玄默看了一眼还在晾着的玉佩,脸色已有些冷凝,“请歌大人配合我走一走形式。”
不管怎样,歌细黛是姓歌,是歌家人,血源亲情是无法被否认的。她的身份是歌中道的嫡长女,这样明确的一个身份,在嫁入皇室时,非常的需要。
歌中道并非是轻易屈服的人,为了不让女儿落入危险重重的深宫,他不惜冒险顶撞,直言回拒的道:“微臣不敢高攀太子殿下。”他在等着,等着太子殿下动怒,他知道得罪太子的下场。不管下场怎样,他实在不愿意女儿跳进苦海。他在皇帝身边多年,知道后宫争宠的丑陋与阴狠,那是永无宁日的炼狱。
景玄默笑了笑,打趣的道:“你是不敢高攀,想高攀也高攀不了。”他收起了笑,正色的道:“我一定要娶歌细黛,她若是高攀不到,我会跪下,让她踩在我的肩上攀。”
‘她若是高攀不到,我会跪下,让她踩在我的肩上攀。’
歌中道心惊,顿时涌起无数震撼,太子殿下待歌细黛这般深情、郑重、真挚?他听得出太子殿下话里的字字刚硬,如果不是有很深的感情是说不出那种力量。可是,太子殿下跟歌细黛又是怎么认识的?他们真的就两情相悦了?
景玄默慢慢的起身,准备离开,他走出几步,回头说道:“我不高兴歌细黛生气,请歌大人回到歌府后代为转告。”
歌中道听到了警告的意味,是提醒不得有人惹歌细黛生气,谁若惹歌细黛生气了,太子殿下会不高兴,后果要自负。
景玄默离殿而去,歌中道面露深沉的望向桌上的玉佩,他很犹豫,如要说能有一个理由让他拿起来,那就是:能在歌细黛的大婚之日,见到他的夫人。
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歌大人别来无恙。”歌细黛缓步迈进殿中,笑得平和,语气闲适。
闻言,歌中道微微一怔,方才还似巍峨高山般沉稳的身躯,竟似有地动山摇之势。黛儿?他冷峻的脸上浮现异色,转瞬便保持着他特有的重毅,慢慢的转身去看。真的是女儿,已近四年多没见,她长大了。看着久违的女儿的笑容,有什么东西就凝在他的喉咙,使他的眼睛里隐现晶莹锃亮的光。
歌细黛微笑着,神色平常。越走越近时,她恍然发现他老了,眼角的皱纹深了,那两鬓白发竟刺得她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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