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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小看你了。”公爵的声音已经丝毫没有了生机,只是把字一个一个地往外吐。“你一直不过问政事,我也就一直没提防你。以为你和那些军方的大臣们一样,不过都是些刚直有余头脑不足之辈罢了。想不到你能够看出些端倪来,还居然在阵前和原本的敌人协商联盟,演上一出好戏给我们看。”
“玩弄权势的人,一定都是有头脑的。但是不玩弄权势的人,并不都是笨蛋。”罗兰德团长淡淡说。
公爵缓缓点了点头。欲望太强,就会遮闭理智。太注意一些东西,就不能够去感觉把握事情的全貌和其中的细微变化。被一片树叶吸引,就无法看见整个森林。
这些道理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是在权势阴谋上追风逐浪得久了,太过于沉迷其中。眼睛就只会通过权谋手段来分辨事物了。
罗兰德团长指了指阿萨。“虽然我不大了解他,上次团员被死灵法师杀死的事也让我对他有过疑心,但是我至少看得出主教大人身上的伤口绝不像他这个连剑也不会用的人刺出的。虽然你也把伤口掩饰过一下,但是至少在我的眼里却是欲盖弥彰。就算我不敢肯定是你,却能肯定不是他。”
公爵苦笑了一下。他自己感觉到似乎连脸上的表情也在崩溃。“我居然忘记了帝国第一剑士的眼光。”
“那是因为你的圈套太完美了。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在乎其他细节。”罗兰德团长淡淡称赞,但是眼光里丝毫没有友善的意思。“之前的死灵法师杀死圣骑士团团员的伏笔,主教大人亲笔签名的通缉令,还有上百个牧师的证人。即便我看出了不妥,也只有乖乖地按照你给我安排的路走下去。”
“其实如果不是之前主教大人对待那件死灵法师事件的时候态度有点奇怪,我即使疑心,也绝不敢去和一个死灵法师商议妥协,也就无法得知那张通缉令的真实内情。既然被通缉的人不会是凶手,那么整个王都里有资格当凶手的人也不多。综合一些蛛丝马迹和当时你在现场的表现来看,我几乎都可以肯定你是凶手了。”罗兰德团长的声音和眼光一起凌厉起来。“你为什么要杀罗尼斯主教?”
“为什么?”公爵惨笑了一下。“因为他挡在我前面了,我也挡在他前面了。他还要先发制人,所以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懒得说了。现在你们已经掌控全局,慢慢调查就知道了。”公爵长叹了一口气。“但是就算你和这个死灵法师互相联手,凭你们所知的和手段,也绝对是走不到现在这一步的。”他缓缓转过了头,看了看罗德哈特。他的眼里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只有死一样的灰心丧气。“其中还有不少是他的安排,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够拉拢他。”
“我们不是拉拢他,而是他自己选择了相信朋友和公道。”罗兰德团长也看着罗德哈特,眼里已经有了赞许之意。“就在我和山德鲁老先生商量之后,疑心是你却不知该如何着手的时候,他来找我。他告诉我,他相信他的朋友绝不是死灵公会的奸细,他相信这件事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阿萨看着罗德哈特,颇有些意外。
虽然话题落到了自己身上,但是罗德哈特的依然站得那么直,依然那么自若从容,对阿萨露出个依然是那么亲切温和的微笑。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还敢站出来为朋友说话的人,一定是个有眼光有担当更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把我们所怀疑的都告诉了他。至于他到你这里来潜伏,是他自己的建议。我们可以利用你的计划顺水推舟,这都是他的功劳。”
“他的功劳….”公爵思考了一下,那被失败和绝望变成死灰色的眼神里突然冒出了点光彩。好象一潭沉寂的腐水突然又受到了点刺激,从底下翻腾上来一些生气。他看向罗德哈特。“我记得你当时是参加了围剿死灵法师的战役的。”
“是。”罗德哈特点头,回答得还是那样有礼,谦恭。
“照罗兰德团长这样说。你是战斗后马上就去找到了他,表示了你对朋友对公道的信任。”公爵连声音都恢复了点活力,他的嘴边还抿出了一丁点角度,似乎是在微微苦笑。
罗德哈特点点头,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收到命令后才知道罗尼斯主教大人遇刺,一时间实在太过震惊。还有当时的场面太大,我也是一时犹豫,所以没赶得上制止团长大人和山德鲁老先生的战斗。幸好他们自己能够分清形势。”
公爵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他的神情依然是颓唐,失落,伤心。但是却已经不再是那样了无生机。仿佛经过这些早已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的对权谋的思考,他又找回了些生趣。“我曾经说过,我知道你是个有眼光有决断有城府的人。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对你的评价依然是低了。”他再挤出了个苦笑。“我原本以为自己养的是一只还没有成为老虎的猫,想不到却是只装成了猫想把我一口吞下去的老虎。不过能够知道这一点我还是有点欣慰,因为我不是败得那么糊里糊涂,只是一代新人胜旧人而已。”
“对不起。我不是对付您,公爵大人。” 罗德哈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很诚恳,好象一个小孩子在向大人表达自己的心声。“我只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罢了。”
“好气度。好眼光。”公爵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是苦笑,但是好象又有点会心的意思。如同一场精彩而艰深的牌局中的失败者,虽然一败涂地,但并不愤怒和歇斯底里,除了失败的沮丧和失落外,也有对对手的佩服甚至一点点惺惺相惜。。
但是旁人很明显是无法领会他眼光中的这点深意的。罗兰德团长叹了口气,对公爵这样一个老奸巨滑难以对付的敌人却在失败的时候放弃得那样快那样彻底,他似乎感到有些遗憾。“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一看到我们出现就认输了。我还以为你会挣扎一下,至少也要为自己辩解。”
“既然你们敢同时出现在我面前,那就说明已经没打算给我任何挣扎的余地。现在这样的场合,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和权谋能够起作用了。难道我连这个也看不出么?”公爵把眼光淡淡地在罗兰德团长和山德鲁的脸上扫过。“凭你们两人要杀我和杀一只鸡差不了多少,我又何必要像一只鸡那样死得难看呢。”
罗兰德团长看着公爵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其实凭你的聪明才智,不管是好好用在哪一方面都足以名留青史。甚至你不用这么急,慢慢来个十多年,整个帝国也许真的会落在你手中。你又何必要在权势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以至把自己都葬送掉呢。”
公爵微微怔了怔。现在回头看看,似乎确实如此。如果自己不这样越走越远,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但是想了想,公爵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因为自己已经开始走了。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再停下。胜利之后就会有新的目标,然后不断地进取,想不断地走得更高,更强….最后就…..公爵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给女儿讲过的故事,一个一旦穿上就只有不停地跳舞一直跳到死的鞋子的童话。自己就是那个喜欢跳舞的人,权势和野心就是那双有魔力的鞋子,一旦套上之后就让人疯狂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