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鲁一弃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他是头次听步半寸这样恶毒地骂人,也是头次发现步半寸这样会骂人。其实这些个捞鱼为生的在港口上鱼时,少不了与贩子、店家、运夫斗口,骂人都练出来的。
“是哪个捂了八天的臭贝瓤子,钻出了你这样个烂头烂尾的蛆虫。”
步半寸继续恶毒地骂着。这骂声让沮丧的鲁一弃精神突然一振,迅速把枪里换上一匣子弹。他希望自己没能做到的事,现在步半寸能够骂到。此时要能将老叉激出,几个人合力除了他,重新调整航向还是来得及摆脱对家的。
“你个缩娘腚里只出屁的蟹粪袋,老子等着你来舔脚泥呢。”
“狗臊根子一硬冒出个你”
步半寸是翻着花儿地骂,可下面却连个急促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倒是远处风中的呜鸣声越来越响亮,空中猎鹰的唳啸越来越尖利。
鲨口快步跑上了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来了吗”舱台下的女人紧张地问。
“东十五线网直头正东偏南十五度,日头齐杆太阳升到桅杆高的时间就到,鞋数三片鸭拐子两艘三桅带划桨的船。”
鲨口说的话女人听不懂,鲁一弃也听不懂。
但是步半寸能听懂,他的脸色变了,咒骂声也显得急促而慌乱了。
船尾下的老叉能听懂,于是他也终于打破沉默了:“步老大,省省唾沫星儿吧。要你这样一骂我就被激上火,那早就没命喝江湖这碗水了。原本是打算松着你们扣儿,让你们启宝来着,然后我们再收扣拢兜。你们倒也都不是省油的亮盏子,硬是折腾着要走勒扣启宝这路数。”
步半寸止住了骂,有些无奈地止住骂,老叉的话让他继续骂下去已然没多大意思了。
“都等着吧,我瞧这顺风顺水的,也不用日头齐杆的辰光,那两大舟子就能到。说实话,也许合着天数就该如此。原先四只大舟子尾着我们的,只是赶在前面的两只可能毁在倒海楼里了,后面这两艘好像是被倒海楼的余浪推移了航线,反倒凑巧觅到我们这船的影儿了。”
步半寸不但止住了骂,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
“我是真没有留引子,就算留了被倒海楼一冲也不知道到海子的哪个旮旯里去了。那只瓷瓶刚出水时我瞧着稀奇古怪的以为是个宝,后来拿在一块儿时间久了,我感觉自己身上被对家种下的活灵符类似下蛊、尸脑虫这些定时发作的制人手段有异动,这才觉出那瓶子上附着怪异。”
步半寸从衣带上扯下些棉布丝线,捻成个团团抛在水面上。
第四章踏浪挥霂第十五节浪冲滩
[双调大德歌]
浪冲滩,不知归,跌宕扑卷人未归。
几分豪杰情,身化烟魂作飞。
一船肝胆与海汇,则见孤枭云中醉。
老叉从从前的好学变成了好为人师,嘴里兀自喋喋不休着:“虽然不知道那瓶子到底有什么用场,既然相互间有感应,那么和朱门中的手段就应该有些牵连。于是我决定把这东西留在船上。对了,鲁门长,我先前在下面听见你说那瓶子是什么魂瓶,附着魂魄在上面。那么我估摸朱家船上肯定带着那个装神弄鬼的萨满,他要在这没命没魂的海面子上找到这玩意儿的踪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要听他瞎扯,他这是在拖延时间,快想办法把船调过来。”老叉的一声“鲁门长”让定神听老叉说话的鲁一弃突然间意识到了,对手还是在用自己的老路子,自己怎么就又上当了。这江湖的凶险看来不只是刀光剑影,就连只语片言都必须小心提防呀。
“呵呵静心些,我这不是能帮你们消耗些难熬的辰光吗。”老叉的言语中能听出少有的得意。
但这得意未免早了些,因为这船上不是只有鲁一弃这样一个初涉江湖的木瓜。
几只大瓦罐被拿到船头,副帆、副桅都落了、倒了,主帆页的缆子都松了,主桅的后立缆也全松了,两根侧立缆虚挂着,帆页调向缆和桅杆的两根前立缆也都牵到船头位置步半寸一声不啃地忙碌着,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也不要别人帮忙,而他自己也将动作尽量放得轻缓些。
对家追赶的船只却没有轻缓,它们正蹦跶在浪尖子上,全速往这里行驶着。刚才有段距离他们发现自己追错了,后来连魂引儿都觅不着了,便断定是魂引儿被发现后毁掉了。于是一路直赶,现在终于又瞄到铁头船了。他们也知道这次不能再托大远跟了,必须收扣压着尾儿走。于是双船开剪分叉式逼压过来。
对家船只是越来越近了,鲁一弃脸色虽然平静,但是心里已经完全没了底气。自己船上这些人很明显无法通过动手过招逃脱对家收扣,而自己底细又被老叉摸清,现在连威吓蒙混的一点资本都没有了。
“大少,到舵台和舱台间的缝子里去。”步半寸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将女人推到那狭窄过道里了。
就是这过道,鲁一弃想起自己曾躲在这里边被船影子的阴风吹得阴寒僵捱,口不能言。当时幸亏女人抱住自己,暖了自己。对了,应该是女人腹中的先天童子暖了自己,那股热不就是从女人贴紧自己的小腹处传来的吗可是现在又要自己躲那里干什么
“鲨口,你扶夏老爷子也进去。”步半寸继续大声地吩咐着,谁都不知道什么他要干什么。但是从他炯炯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必须干什么
鲨口从舱台上一步跳到舵台上,伸手去扶瞎子。瞎子可能被鲨口跳跃中发出的落地声一惊,头猛然抬起。当手刚碰到瞎子手臂,哆嗦着瞎子突然狂暴地手臂一甩,让鲨口往后推得跌走两步,然后手中盲杖一挺,直刺鲨口小腹。鲨口被推开时就有些猝不及防,盲杖过来就更加无法招架,他能做的就是继续往后跌,直接将自己跌到舱台和舵台间的狭道里去。
瞎子一下没有刺到,于是迈步继续第二刺、第三刺。结果是他自己直接扑进了那狭道中。跌下的瞎子不再哆嗦了,因为他昏厥过去了。当年的西北贼王竟然失足摔下舵台,竟然还摔昏厥了。
“老小子不对劲,受什么刺激了。肯定是被老叉那鳖犊子气的,气疯了就乱咬人了。”鲨口边骂着,边心有余悸地站了起来。
此时鲁一弃也钻进了过道,他急切地问:“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