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拢起来后的攻击队形,真的像座山,攻击的最前角就是山头。但“奔射山形压”的名字包含的意思远不只是这一座山头。这座山眼下是实摆山头,而两边的马队和“刀棘链”连绵而成的就像无数个虚缓山头。因为今天对付鲁一弃这几个人采用的是圈围,攻击也只需要少数骑手。如果是面对大批敌手,“奔射山形压”直接摆开壁对阵形,那就会收缩为许多的实摆山头,像一座连绵的山脉一样朝敌人冲撞压杀过去。
阻挡在鲁一弃他们外面的那些骡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间都惊觉起来,不断打圈嘶鸣,最后甚至屎尿不禁。也许对待死亡的恐惧,大自然的一切生灵反应都是差不多的。
胖妮儿挡在鲁一弃的身前,原来背在身后的长条鹿皮套已经横在手中。其他人也都各自撤出兵刃,准备做最后的拼杀。但面对蕴含如此庞大力量的坎面,他们信心的底线已经彻底崩塌了。
突然间,鲁一弃的脸色很惊异,不是恐惧,也不是沮丧,而是惊异。按道理,凭他手中上的力量,根本无法将胖妮儿推动分毫的。但他只是轻轻按住胖妮儿的肩膀,就让她着魔般地将身形悄然让开了。
从鲁一弃此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没在意那些铁甲射手和马匹,也没顾及和他一起来到此处的帮手们。他望向的方向是无尽的苍穹,是无人的草坡。在这些地方似乎有他期待见到的人和东西,也或许是他希望看到最后一眼的人和东西。
铁甲骑手中有人发出一声响亮的吆喝,随即多匹铁甲马也发出一阵嘶吼。整个山形动了,速度不算快,因为鲁一弃他们人很少,身后又是湖,快速的冲击会导致自己收势的困难,搞不好还会冲入水中。他们的速度也确实不需要快,只需缓慢地填满那个湖沿的凹子,射手的弩箭和铁甲马的铁蹄就完全可以将此处存在的一切生命都毁灭。
鲁一弃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在“奔射山形压”坎子启动后的气势压迫下尽量往湖边退却,而是反朝着坎子快走出几步,因为感觉中他所期待的就要喷薄而出了。妮儿虽然犹豫了一下,但依旧坚定地陪在鲁一弃身边往前走,就像是在守护一个前世的信念。
一声尖利的啸声,是识宝灵童肩上那只送信来的信枭惊飞而起,就像是有黑夜中游荡的恶鬼煞魂抚摸了它的翎羽。
朱瑱命身边的手下们瞬间之中都感觉脑后毛全都倒竖起来,一股阴寒流遍了后背脊梁。
“有鬼邪阴慌得很”大个子可能是经历过这种感觉,立刻左手捏守心指符,左手抽撤腰后横系着的白鳞蛇皮鞘,抖弹出无穗儿的乌雀飞云宽刃剑。然后左手翻转,指符倒按在额头命门,右手斜下拖剑式,脚下碎步草上飞,直奔身后的草坡顶子奔去。
朱瑱命缓缓地转过身来,他同样能感觉到突然出现的异常现象。但他此时的镇定却是从未有过的。,因为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身体中因走火入魔伏下的暗疾已经不允许他再动一次怒忿之心了。同时他还知道,自己能将平常心、镇定心调整到现在这样山崩眼前不动容,趋乎于极道的境界,这只是自己修道之力的返性,就如同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自己多年苦修的道家心气与外功修习的技击杀伐之气相克,现在竟到了对冲将毁地步,身心都已薄弱得如同一张宣笺而已。
就在朱瑱命将身形缓慢地完全调转过去后,鲁一弃期盼的终于出现了。轰然的爆响声中,耀眼的光华真就喷薄而出了。就是这巨大的一个声响,就是这骤然的一朵光华,在这宁静的黑夜里,幽宜的山谷中,震慑了一切,凝固了一切。
正在往草坡顶上冲去的大高个子已经停住脚步,矮下身形,剑护胸前,就像一座雕像一动不动。这是江湖会家子的基本常识和反应,这样做的目的是要静观下一步情况变化,以便正确应对。
“奔射山形压”刚刚才启动,整个山形走出还未曾有两个马身,就被这一声响、一团光制止了前行的脚步。这倒不是那些坎子中的骑手杆子不愿意动,而是那些马不肯走了。骑手所受的训练是义无反顾地执行指令,可马匹再怎么受过训练,它们的天性还是怕火怕响的。如此突然的情况出现,这些马匹能够不出现太大慌乱,只是也像老江湖一样站立原地静待变化,已经说明它们是被训练到了极佳状态。
鲁一弃没动,他是在静静欣赏那团光华的腾起、涨大、飘散。说实话,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如此漂亮绚丽,升空持光时间如此之久的烟花。而且最难得的是这烟花不是在繁华都市出现,它的瞬息之光灿烂在这样贫瘠荒凉的藏西之地。
鲁一弃没动,其他的鲁家帮手却是动了,他们是真正的江湖高手,这突然出现的情况让他们立刻意识到是个机会,一个也许能让他们中少数人保全住自己生命的机会。于是一群灵动快速的身形利用草坡顶子覆盖下的阴影和惊躁的骡马为掩护,迅速朝前移动。这次是杨小刀跑在最前面,借助时间不会延续太长的烟花光亮,他已经看清了大片林立的粗健马腿
第五章吼雷攀云第二十七节鬼骑羊
在杨小刀眼中,这些马腿就像褪去了皮肉,只有骨骼关节和筋脉的构造。而且各个马腿关节所在位置也在他心中形成了一个连贯的图形,同时已经预先计算好自己的步数,设计好自己的动作。现在只要自己能按步数逼近到马队前,只要按自己的设计好的动作挥动剔毫小刀,这刀子的各个不同部位就会轻而易举地用挑、割、削、刺、刮等各种手法让这大片的关节筋脉断裂分离开来。
要做到这些最需要的是那团亮丽的烟花快点熄灭。虽然突然出现的光亮会吸引那些射手骑士,但耀眼光亮之后的黑暗却是人眼一时间无法适应的,那刹那的辰光将是个最好的接近机会。因为他们中的杨小刀已经看好记好所有的一切,也设计好自己的招式步数。因为他们中间有瞎子、独眼,他们都是不惧黑暗的。
升腾在空中的火团无声地四散成点点星火,朝着鲁一弃他们这方向飘散过来,并渐渐熄灭了。如此绚烂的光亮熄灭后,带来短时间的极度黑暗是在意料之中的,但带来的寒冷却是谁都未曾料到的。几股阴寒的风从草坡顶子上旋刮而下,带来的寒冷直透內腑心脉,那是衣物根本无法抵御的。而且这风中似乎还掩藏着某种力量,草坡上凝守不动的大高个子虽然身形未动,但脚底却扒拿不住地面,被这股力量推动得直往下滑。
朱瑱命身旁带的手下都抽拿兵刃,一半人以三分兜抄阵形往草坡顶子上冲去,另一半人在朱瑱命身前摆开两组卧虎探爪的防守阵势,谨慎戒备着。
“奔射山形压”坎子后面的队列出现了些骚动,有马匹,也有骑手,他们最先体会到阴风带来的寒冷,同时也感受到晦涩的压抑之力。很快,有些骑手出现了短暂的奇怪幻觉,在马背上乱摇乱摆,手舞足蹈,像是要从虚空中抓住些什么。久经训练的马匹也开始惊栗颤抖,如果不是相邻马匹贴得很近,如果不是马匹之间有“刀棘链”相连,它们有的就要惊跑开来。
鲁一弃站在原地没动,他在凝神感觉,也在暗自纳闷。从那些阴风之中,他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许多脸,鬼脸和北平院中院里一样。可是这些脸却绝不是养鬼婢蓄养控制的,因为这些鬼脸的面容更诡异、凶残。面色也不是青白色的,而是墨绿色的。有好些脸都破损得厉害,缺耳裂口,眼挂眶外,青筋如蚯,血迹不消。鬼脸的旋飘速度也是极快地,看上去更像是冲击而不是漂移。于是鲁一弃很快想到另一个人,一个御鬼能力更高的高手,养鬼娘。弄鬼娘是朱家少有的高手,也是朱瑱命这样身份的人才能驱动的高手。如果真的是她,那她怎么会在此处暗中下招儿,并且所下之招似乎还是对朱家坎面儿不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