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三十了,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老。”陈玉凤笑着说。
“你去那种地方,就怕韩超听说了要不高兴,要说你。”包嫂子又说。
“随他去说,要怕他说,我还不活了?”陈玉凤最不喜欢听人说这种话,更想去了。
带着一帮崽出了军区,赵文才说:“阿姨,旱冰场可好玩了,也没啥不正经的,你不要信我妈那种老古董说的话,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都是年青人,就是玩儿,真的。”
“我不会滑旱冰,咋办,你们教我?”陈玉凤问几个崽。
大娃举手说:“我可以教你。”
但闵小波却说:“算了吧,哪有个在旱冰场学旱冰的,阿姨,那里面的人要跑起来,你连看都不敢看,我建议你去舞池里跳跳舞,旱冰场有舞池呢,现在扭行的正是兔子扭腰舞和爵士,一会儿我陪你去,你想不想学。”
咦,这么说,就现在的首都,也有人跳爵士舞?
“学学学,一会儿去了,你陪我跳。”陈玉凤兴奋的说。
闵小波今年15了,大男孩,身材比陈玉凤还高些。
往前跑了几步,忽而回头,说:“阿姨,虽然我妈总爱碎嘴,但我觉得你是军区最可爱的军嫂。”
他妈就是毛嫂子,自打程团转业,苗嫂子走后,掀不起啥风浪来。
但在家总喜欢碎叨几句。
大人骂谁,孩子就会不喜欢谁,这是人之常情。
可闵小波不是,他特别喜欢陈玉凤这个阿姨,既把工作搞得好,还有童心,他这种半大小伙,按理最讨厌大妈们的,可能跟她玩到一起,就说怪不怪。
没来之前陈玉凤以为旱冰场就是个小房子,里面一群人在玩滑轮。
实不然,旱冰场在军区对面一幢楼的地下室里,居然足足有一个篮球场大。
里面有个圆弧形的滑道,头顶还有跑马灯,音乐震耳欲聋,里面全是十七八的小年青们,还有些半大孩子,顺着滑道呼啦啦的滑着。
这地儿当然得买票,一个人两元钱,买好票,一帮崽崽迫不及待的钻池子里去了,大娃和二娃,甜甜和蜜蜜几个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宽敞的,能展得开的滑道,跳进池子里,转眼,已经看不见人了。
闵小波带着陈玉凤钻来拐去,到另一间大房子里,还真是,这里面放的是外文歌曲,两边有站有坐的,舞池中间有好些人在跳舞。
“来吧阿姨,我教你。”闵小波说着就要把陈玉凤往舞池里拉。
真让陈玉凤去跳,她其实也不敢,但比起夜总会那种臭烘烘的,人和人粘在一起,抱着跳舞的地方,她很喜欢这种年青男女,小伙子大姑娘们聚在一起玩儿的地方,遂对闵小波说:“你去滑旱冰吧,阿姨在这儿看看别人跳舞就好。”
闵小波既然是带着陈玉凤来的,当然不可能把她这个老阿姨扔下。
陪她坐着看了一会儿,说:“现在呢,敢了吧,咱进去?”
倒不是陈玉凤非要跟韩超唱对台戏,而是十八岁就揣崽,十九岁过生日的时候胸前抱一个,身后背一个,一个在尿,一个在吐,她哄乖了这个又要哄那个,肩膀上永远沾着洗不干净的奶渍。
她的人生,青春还没开花就结了果。
自打生了俩闺女,从此连件新衣服都没买过,她的青春是缺失的。
而且她天性是个勇于尝试的人,所以犹豫了会儿,她还真跟着闵小波进舞池去了。
这天晚上几个孩子滑到夜里十点,从池子里出来时,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混身都是湿透的。
陈玉凤也跳了一身汗,可特别奇怪的是,她每天都很忙,很疲惫,因为操心各种各样的事,几乎从来没有开心过,这段时间还总失眠,偏偏这天晚上,她啥都没想,洗了个澡,躺床上就着,一觉睡了个透香,第二天一早,连娃是什么时候去上学的都不知道。
按理跳完舞该疲惫吧,并不,第二天她精神特足。
学习的时候,发现她记忆力都比昨天更好了。
也不能天天去,就隔一周一次吧,正好孩子们放暑假了,周末的晚上,陈玉凤就会带着他们去玩一趟,她自己开心,孩子们也高兴。
至于韩超,每天忙着加班,搞工作,回来总要到凌晨,所以,他认为他的小媳妇儿还是跟原来一样乖乖的,是个呆在家里的好女人呢。
而等他知道的时候,陈玉凤已经是舞池里跳的最好的女同志之一了。
话说,陈玉凤曾答应过小秦的母亲,想跟她聊聊小秦转业后的事。
所以连着好几天,抽了时间每天都在酒楼等。
但自始至终并没有等到秦母来。
转眼顾年就该来了,6月16号这天,周雅芳买了两只大鸭子回来,要把酒糟鸭的原材料先熏起来。
今儿她在市场上居然还碰到有特别鲜嫩的笋子。
她记得顾年念叨过,说他的故乡有道美食,叫烟笋,是先把嫩笋煮软,然后再跟熏腊肉一样,用果木、橘皮和香茅草把它熏成烟笋,然后再加腊肉来炒。
所以她还得熏点腊肉出来。
今天周末,几个孩子约好的,要去总军区游泳。
说好的,今天由王果果和徐勇义陪他们去。
而今天,婆婆又给陈玉凤玩了个大的。
灌气站有辆黄面的,是军区退下来的,陈玉凤因为害怕,一直没敢学牌,平常由徐磊开着,周末就停在酒楼门前。
王果果不知道啥时候学的牌照,在徐勇义的指挥下,居然一脚油门,在周雅芳的尖叫声,和陈玉凤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带着孩子们走了。
周雅芳追着跑了几步,回头问陈玉凤:“你婆婆啥时候学的开车?”
陈玉凤哪知道,她只看到黄面的渐渐跑远,婆婆伸了一只手出来,还在给她挥手,她可羡慕,可眼红了,只恨自己没有婆婆的胆量和肺腑。
开车那种事,她怕是永远学不会了。
回到后堂,俩母女一个晾鸭子,一个熏烟笋。
如今是夏天,周雅芳穿的是白的确凉,上面满是粉色樱花的白裙子,陈玉凤穿的则是今年最流行的齐膝短裤加半袖衬衣,俩人围的都是白围裙。
周雅芳好干净嘛,衣服洗的洁白不说,后堂的走廊里,大到瓦罐儿,小到碟碗,甚至放置干菜的储物价,就连铁围栏都给她擦的一尘不染。
自打陈玉凤把油辣椒厂搬出去后,老的育苗班被王丽媛租了下来,简单装修了一下,开了个小艺术学校。
里面全是四五岁的小豆丁儿们,有学跳舞的,还有学拉琴的,软嘟嘟的小团子们,周末被家长送来,在这儿学点艺术课,但孩子们太小了,跳舞的跳着跳着就跑出队伍了,拉琴的拉着拉着就要尿裤子,陈玉凤和周雅芳都喜欢看那帮小崽崽。
此时一边干活,俩母女就一边看那帮傻乎乎的小崽崽。
但就在这时,陈玉凤的传呼响了,她于是进酒楼去回传呼。
而打电话的,居然是马琳的大侄子马旭。
“有紧急情况,我给你三分钟,赶紧的,到油辣椒厂来。”马旭说。
陈玉凤想问时,马旭已经把电话挂了,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她挂了电话,跟周雅芳交待了一声,围裙都没来得及摘就跑。
周雅芳看闺女变了脸色,不知道出了啥事,这事当然顾不上给顾年熏烟笋了,也是追着陈玉凤一路跑:“凤儿,是不是咱厂里被人偷了,还是出啥大事了,咋公安局长会给你打电话?”
“我也不知道啊,咱去看看再说吧。”陈玉凤说。
转眼就到新厂区了,今天周末嘛,铁将军把门,大门紧锁着,马旭穿着制服,就站在门前,正在不停的看表。
看她来了,马旭伸手说:“陈玉凤,有个重要情况,我必须去趟军区刚刚新设的谍站点,你有钥匙是吧,赶紧的,把钥匙给我。”
军区新设的谍站点,属于特级机密。
当时进行施工的人都是签过保证书,保证秘密绝不外泄的。
陈玉凤作为知情人,也曾签过保密书,承诺秘密绝不外泄,一旦外泄,她会被军法起诉,继而坐牢。
而整个油辣椒厂,除了她和单海超,徐磊三个,就连王果果,周雅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签保证书的时候也只有马琳一个人盯着。
用马琳的话说,这属于绝对机密,在任何情况下,跟任何人都不可以谈及。
怎么马旭突然跑来问她这个?
周雅芳也很纳闷,问陈玉凤:“啥叫个谍站点?”
陈玉凤当然不能告诉亲妈,她摊手说:“我也不知道啊。”
马旭急的直跺脚,说:“我姑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军区刚刚报了案,要找人,我倾向于她是在谍战点工作时,突发了心脏病,晕在里面了,人命关天的事,你跟我打什么马虎眼,装什么傻,赶紧的,钥匙给我?”
陈玉凤手里有一把钥匙,加上一个密码,可以打开她办公室的保险箱,保险箱里就装着一把谍站点的钥匙,但那是战时备用钥匙。
用马琳的话说,那属于,只有发生谍站点被敌人破坏,或者,内部出现泄密人员后,他们领导层为了调查情况,才会用到的钥匙,否则,那把钥匙就不会启用。
她真以为马琳出事了,险些就上当了,伸手就要抓兜。
但这时周雅芳说:“马局,要马处长出了啥事,你让军区的人找个开锁匠开门不就行了,找我闺女干嘛,她个编外人员,哪来的啥钥匙?”
陈玉凤也猛的一个机灵,要马琳真的失踪,只怕不过半个小时全军区的人就要四处找,怎么可能失踪24小时而没人发现?
而且要没钥匙,军区有的是能工巧匠,反间处的人装窃听器都是一把好手,能开不了一把锁?
马旭这分明是在诈她。
她要真说了,她就是泄密,按照保证书上说的,她得坐牢,十年起步。
虽然不知道马旭为啥要骗她,但陈玉凤说:“马局,军区的事我真不知道,您作为公安,要找不到失踪人口,就求助一下军区的人,反正他们不论打仗还是破案,好像比你们都强点。”
马旭居然生气了:“我姑可在生死关头,陈玉凤,你要不告诉我,我现在就亮手铐,抓你进拘留所。”
这一看就是虚张声势,公安要拘留人是要下行政处罚通知的。
哪可有随随便便就讹你,说要抓人?
陈玉凤伸出双手,坦然说:“来呀,你现在就拘,你今天拘,明天我就打电话到晨报,晚报,各个报社,说公安滥用职法权,乱抓人。”
马旭记得这小媳妇儿原来挺温柔,今天赫然发现,她还挺会吵架,吵起来小嘴叭叭的,自己一身警服,居然唬不住她。
他笑着摇了摇头,下颌示意陈玉凤转身。
陈玉凤回头,就见有个西装革履,一头华发的老爷子站在自己身后。
居然是顾年,他定好的是18号来。
可今天才16号,他就已经来了。
这人不愧是能在米国做生意的大商贾,他的行事作风,一般人还真预料不到。
而刚才,马旭其实是他派来的,想用诈的方式,验证她是否可靠的吧。
毕竟一旦重新做起情报生意,顾年的脑袋就拴在裤腰带上了。
军人队伍,长期受着各种各样的反间教育,可像徐敏,小秦那样的,一不小心就要被敌人腐蚀,渗透,策反,更何况陈玉凤只是个普通人,她没有自我防护意识,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敌人策反的机率就特别大。
既想赚军产的钱,就该承担起为部队保密的职责和义务,这个陈玉凤懂,有自觉。
她也会时刻警惕,保证自己不会落入任何人的圈套,泄露部队机密。
但顾年来了,她担忧的是她妈的态度。
她怕她妈太上赶着用热脸贴人家的冷炕,搞得太没自尊,没脸。
不过至少在此刻,周雅芳的表现还算合格。
她没那么迫切,也没那么激动,更没上前问候顾年,反而把陈玉凤挡到了身后,指着马旭说:“马局,您可是个公安,还是局长呢,咋能随便乱唬人,我家凤儿听到你的传呼,转身就跑,孩子跑的急,过马路时万一给车撞了呢?”
马旭连连赔罪:“大妈,对不起,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向玉凤赔罪。”
“你都多大的人了,你还是个领导,能这样跟孩子开玩笑吗,你要害我闺女出点意外,我跟你没完!”她气急了,眼含泪花,眼看就要哭。
至于顾年,她压根没看到。
毕竟一个女人会喜欢男人,会爱男人,感情是控制不住的。
但她首先是个母亲,任何情况下,最重视的,是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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