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长林道:“郡主倒是慈悲。”
一年。
他在那种情形下给她扔休书,弃她,负她,伤害她,她居然只恨了一年而已。
该庆幸否?
战长林眼底晦暗,唇抿直,不再说话,整个人莫名透着一股苍白,像在雪里站了数日,皮肤已被霜雪凝封。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没多久,肩后伤口包扎完毕,战长林默默穿上衣服,临走前,背对着居云岫道:“三年前是我对不住你,走到那一步,非我所愿,你恨我或不恨我,我都接受,就是要另嫁他人,我也没有二话,但如果那人姓赵……”
他站在屋中央,顿了顿后,看向居云岫:“还请三思而后行。”
黑夜里,他目光真诚而锐利,但是居云岫没有看他,兀自收拾着药箱,态度冷漠,恍如不闻。
战长林抿紧唇,敛眸道:“明日换药时我再来。”
居云岫道:“两日换一次便可。”
战长林道:“那我后日来。”
居云岫“砰”一声关上药箱:“程大夫会来找你。”
战长林手已搭在门扉上,闻言,又转头来一笑:“冤有头债有主。”
屋门一开,夜风涌入,璨月退至台阶下,匆匆垂低头。
战长林知道她在偷听,没呵斥,默然拾级而下。
璨月心中惴惴,抬头时,脚步声远,那人背影已彻底被寒夜湮没。
战长林回到屋中,没点灯,径直走到窗边,拿起案上的一碗冷水,正要饮,目光倏地凝在案几边角。
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放在窗下。
战长林眼神骤变,无声放下水碗。
窗上暗影在夜风里动了动,战长林取来那封信,转开一看,信背面,盖着方形的泥封。
泥封上的图纹是一条威武的青龙。
战长林环目检查过四周情况,确认无人后,拆开信函,看完信,唇角收紧。
灯盏上火光高窜,战长林点燃手里的信,扔进烛台里。
火焰极快吞噬信笺,一行行雄健有力的墨迹化为灰烬,待得战长林再定睛看时,已只剩最后两字——
“速归。”
次日,天光大亮,乔簌簌给屋外的小黑狗喂完早饭后,回屋拿上自己的佩剑,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战长林屋前。
“长林大哥!”
驿丞看战长林是个出家人,又与居云岫同行,特意安排他独住,这小院里就他一人,乔簌簌便也不怕打扰他人,一入院后,张口就喊。
然而喊半天,屋里半点动静也无。
找人要趁早,乔簌簌昨夜激动得快失眠,就想着今日天一亮后,就来请战长林陪她一块去打探大哥的下落,眼下喊半天没回应,自然再等不住,两步一并跳上台阶,抬手敲门。
“长——”
手在门上一敲,“吱”一声,门就开了。
乔簌簌愣住。
屋里静悄悄的,顺着门缝看进去,晨光铺在地上,微尘在空里浮游。
乔簌簌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推开门走进去,展眼一看,屋里已空无一人。
驿馆后院有个清幽的小花园,园里堆砌着假山,栽着古松,风吹时,松涛泠泠。
居云岫坐在六角亭里,披在臂弯上的春水绿罗帔子在风里飘动,扶风从外赶来,行礼后,道:“启禀郡主,刚刚城外传来军报,昨日夜里,武安侯入长安了。”
璨月正在给居云岫倒茶,闻言一怔:“这么快?”
二月底时,武安侯要南侵的事尚且还只是个传闻,眼下不过才半个多月,这传闻竟然就成了真。
哦不,不仅是传闻成真,那些藏在传闻背后的猜测,也都随之验证了。
长安城,果然是守不住的。
璨月庆幸居云岫再婚的决策下得及时,道:“幸亏我们离开得早,要不然,给那凶神恶煞的武安侯逮住,后果真不堪设想。”
扶风欲言又止,道:“武安侯虽然恶名在外,但自打起兵以来,倒还不曾鱼肉百姓,这回攻下长安,也一再申明法令,严禁士卒烧杀抢掠,上回在冀州,有个都尉破城后不遵军令,伙同属下酗酒奸淫,次日就被武安侯问斩了。”
璨月意外。
琦夜在亭外陪恪儿玩耍,闻言道:“都说这武安侯残忍不仁,性情暴虐,没想到造起反来倒还关心民瘼了,难道是两年前遭那一难后,知晓了恶有恶报,于是痛改前非了?”
两年前,武安侯在一场大火里险些丧命,被救后,虽然逃离了鬼门关,身上乃至脸上却留下了严重的烧痕。
世人皆以为凭他暴戾的性情,醒来后定会变本加厉,没成想睁开眼后的武安侯只是把自己关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后,戴着面具的武安侯重新回归众人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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