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石溪闷头喝茶,居云岫但笑不语。
离开望月轩后,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廊里,战石溪环目四顾,确认没人后,伸手向前偷袭,被前面人抓住手腕。
“你……”战石溪偷袭不成,反被擒拿,更有些气恼,“你刚刚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居松关没松手。
战石溪欲言又止,耳鬓更红。
原来,居云岫有孕一事传开后,居松关就找过战石溪,并且提了那只瓦狗的事。当时战石溪在兴奋着,打趣了一句“你可真喜欢给人送礼”,居松关便笑着说,等她要做母亲了,自己一样会送礼。所以,刚在望月轩里听居松关提起“大礼”的时候,战石溪才会脸红。
居松关唇角微挑:“对不住,原先并不知道溪姐脸皮这样薄。”
战石溪心想自己平日里哪里是个会脸红的人,挣开他后,骂了一声“臭螃蟹”。
居松关收回手:“嗯,到时候送你一只小螃蟹。”
战石溪脸爆红,又要挥拳,前头拐角处突然走来一行丫鬟,碰上二人后,忙屈膝行礼。
居松关云淡风轻地往前走,瞄一眼假意松动胳膊的战石溪。
战石溪低斥:“不要盯着我。”
居松关笑,确认身后那行丫鬟走远后,道:“最近他还有没有来找过你?”
战石溪神色微变,闷声道:“嗯。”
居松关眸光亦微沉,顷刻,道:“晚上我来校场找你。”
※
整个肃王府里的人都因望月轩里的喜事倍感欢欣,唯独一人除外——四公子之首,战青峦。
作为肃王的头一个养子,战青峦一直是备受关注的,在居松关、战长林还没有长大的那些年里,他甚至一度被苍龙军里的许多将领寄予厚望,认为他会成为下一个像肃王一样叱咤风云的存在。
可惜十多年过去了,战青峦终究只是战青峦,他既不可能成为肃王府的主人,也不可能成为苍龙军的主帅,他注定只会是肃王的养子,朝中一个多也不多、少也不少的存在罢了。
老二战平谷向来跟战青峦亲近,感觉到大哥的失落后,便来找老幺战长林倾诉。
战长林道:“不是说了,有空给大哥物色个媳妇。”
战平谷颇有一些不以为然:“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有了媳妇就百病全消?”
战长林道:“百病消不消不知道,但至少相思病是没有了。”
战平谷睨他一眼,狐疑道:“你什么意思?大哥害相思病了?”
战平谷是四兄妹里对感情一事最迟钝的,今日竟难得开窍,战长林赞许地看他一眼。
战平谷一震后,凑过来:“谁啊?”
战长林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了被他凑近的耳朵,靠在车壁上:“不清楚,但能让大哥这样,多半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感情的事,不能硬来,所以我才说,多给大哥物色一些女郎。天涯何处无芳草嘛,是不是?”
战平谷眉头一皱,大概是找不到话来反驳了,闷头苦想一会儿后,道:“那我要不要再顺便给阿溪物色个郎君?”
他总感觉都是手足,不能厚此薄彼。
“……”战长林语重心长,“省点力气给自己吧。”
马车行过大街尽头的五味斋,战长林喊停,下车后,走进店铺里买了一袋山楂糕回来。
居云岫最近害喜有点厉害,口味也变了,整日里嚷着想吃酸食,还偏偏要五味斋这一家的山楂糕。
战长林先拿了一块来尝,确认味道对了,才合上纸袋。战平谷看着他忍酸的那模样,忽然道:“你打算跟郡主生多少个孩子?”
战长林算了算:“十个吧。”
战平谷很高兴:“那你到时候送我一个,我就不去找媳妇了,忒麻烦。”
战长林白他一眼。
战平谷疑惑:“怎么,不愿意?你可是要有十个的。”
战长林放话:“生一百个我也不给你。”
进王府后,二人分道扬镳,战长林返回望月轩,拿了新鲜的山楂糕来哄居云岫,当天夜里,又抱着居云岫给她说故事,哄她睡觉。
居云岫一向浅眠,怀孕以后,睡眠质量便更差了些。战长林讲了两个故事,看居云岫还是没有睡意,便干脆道:“咱俩聊件事情吧。”
居云岫玩着战长林的喉结:“什么事?”
战长林感觉有些痒,但没阻止:“你说,居松关为何还不公开他跟溪姐的事?”
居松关跟战石溪有私情,是他二人在郊外树林里亲眼撞见的,算起来,差不多都快两年了。居松关跟战长林一年生,今年二十一岁,战石溪比他二人年长三岁,马上就二十四岁。在大齐,女郎十五岁及笄论嫁,战长林想不明白,居松关为什么一直不求娶战石溪。
“不是说,青峦哥哥也爱慕溪姐?”
居云岫提起战青峦,战长林回想战平谷今日倾诉的那些内容:“所以更应该快一些,断了大哥的念想,不是吗?”
居云岫知道战青峦在他心里的分量,开解道:“物极必反,过犹不及。或许哥哥是在给他接受的时间呢?”
战长林心里有莫名的担忧:“可我总感觉再这样下去……”
转念想到居云岫正在孕中,又忍住:“算了,他自己都不操心,我操心什么。以后咱俩的老幺比他俩的老大都大,气死他。”
居云岫很敏锐:“老大都还没出来,你就想着老幺了?”
战长林心里想着“还有九个呢”,嘴上不提,抓来居云岫的手,伸进被褥里。
居云岫被他按着压上去,凤眸慢慢睁大。
战长林微微用力,让她拢住,目光在夜色里发着亮:“上次不是说了,别玩我喉结。”
声音明明还很清醒,可是底下全然不是这个状态,居云岫要撤开手,被他拽住。
“帮我一下。”
如果即将成为父亲是战长林这段时间来最憧憬、最快乐的一件事,那程大夫下达的“禁止同房令”则是对他最大的折磨。按照程大夫的说法,孕妇的前三个月跟后三个月是最危险、最关键的,切忌房事。中间那段时间虽然可以有一有,但也要注意收敛着,绝对不能像以往那样放肆行事。
居云岫帮他弄了一会儿,凑在他耳边低语:“今天是第五个月了。”
战长林犹豫了下:“你想要了?”
居云岫又羞又恼:“我可怜你。”
战长林笑,没放开她的手,脖颈绷着,语调意味深长:“算了,我怕你可怜。”
转眼,九月的风携着浓郁的桂香吹来,居云岫的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就算穿着衣服,也很显怀了。
眼看就要入冬,关城那边不时有情报传来,军所事务激增,战长林不再能像以前那样日日回家,这天忙完回来,一看居云岫,竟像是分开了很久。
夜里上床后,战长林掀开居云岫亵衣,发现隆起的孕肚上多了一些以前没见过的痕迹,似血管又不像血管,仿佛什么在撕裂一样,看着有些吓人。
“为何会这样?”
战长林的心一下悬起来。
居云岫平躺在床上,试图把被掀开的亵衣推下来,战长林抓住她的手,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居云岫淡淡道:“去问问程大夫呗。”
战长林说走便走,居云岫忙把他拉回来。
前面呛他那一句,是有些恼他半个多月不回家,可又知道回不来并非是他的错,居云岫解释道:“肚子大得太快了,会长一些纹,所以程大夫开了一盒膏药,每日擦一擦,情况会好一些。”
战长林立刻道:“药在哪儿?”
居云岫指一指斜对面楠木橱柜的中间抽屉。
战长林拿来药膏,动手给居云岫擦。跟上一回比,这肚子确实又大了一圈,要是以往,战长林肯定倍儿高兴,屁颠屁颠地夸孩子棒,可今日心里沉沉的,半晌没做声。
居云岫看着他侧脸:“怎么不说话?”
战长林闷声:“什么时候开始长的?”
“前些天吧。”
其实,居云岫自己也没太在意。以前战长林在家时,每天睡前都会看一看她的肚子,最近他不在,她又不像他这样留心,所以发现的时候,纹痕都比较明显了。
“臭崽子。”
战长林把药擦完,拉好居云岫衣服,物归原处后,躺回床上。
居云岫笑,知道他是心疼自己,摸一摸肚子后,道:“你骂他,他生气了,在跟你对骂呢。”
战长林不信。
居云岫拿起他的手,放上来。
掌心底下,什么东西微微一动,战长林一个激灵。
从得知居云岫有孕那一天起,战长林每天心心念念的一件事就是来摸一摸、听一听居云岫的肚子,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回应。
现在,这份回应就在他的掌心下了。
战长林没能忍住,“嗖”一下坐起来,耳朵贴上去。
胎动仍在,战长林感受明显,眼睛越来越亮。
“他在动?”
居云岫看着他,很温柔:“嗯。”
“什么时候开始动的?”
战长林前一刻还在骂人家“臭崽子”,现在则在后悔自己错过了一次胎动。
“以前都不明显,动一下就没有了,像现在这样,第一次是半个月前。”
居云岫耐心地回答,战长林有些遗憾,半个月前,正是他搬去军所的那一天。
正想着,耳朵底下的动静没了,战长林回神:“诶,臭崽子?”
居云岫踢他:“你才是臭崽子。”
战长林不管,仍是对着肚皮底下喊话:“臭崽子,你听着,长慢一点,等出来以后再给我猛长,知道吗?”
居云岫神色动容。
战长林交代完,躺回来,抱着居云岫道:“该给他取个名儿了。”
居云岫道:“今日看到一句诗:‘行旅忽闻雁,仰看天宇清’。你是大将军,常年要在外征战,雁声会让你想起长安,想起我。所以,叫他‘闻雁’如何?”
战长林念了一下,很喜欢,道:“好,那小名就叫‘恪儿’,恪守不渝,怎样?”
居云岫拨了拨他喉结:“好。”
战长林握住她的手,眼神暗下来,居云岫扭开头,被躲成,被他亲着下颌,笑了。
※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十月,长安就落了第一场雪。雪势倒不大,没下两天就收着,地上雪积半尺多,被明晃晃的日头照着,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璨月把手炉给居云岫拿进屋来,道:“郡主,听说北边又打起来了,圣人已下旨让王爷率领苍龙军出征,姑爷是不是又要跟着去啊?”
屋里暖榻上,居云岫靠着引枕,翻看着一本旧书:“他是朝廷的云麾将军,苍龙军的十八虎将之首,当然要去了。”
璨月把手炉送上来,道:“可这样一来,姑爷岂不就陪不了郡主生产了?”
居云岫握着手炉,沉默。
璨月道:“人家都说,女人生孩子就像闯鬼门关,郡主又是头一回,什么经验都没有,难道就不想让姑爷陪着你?”
落地罩那头,琦夜端着一盘糕点进来,闻言也劝道:“是啊,以前是因为姑爷还不是姑爷,所以一心扑在战场上,现在情况不一样,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总可以例外一次吧?”
居云岫想起战长林唠叨过的一些话,沉吟后,道:“去替我查一查此次的战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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