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从头开始……
林凤冲指挥着一班刑警在大池塘忙到天亮,才打着哈欠坐上车,向县局开去。到了县局门口,见马海伟和翟朗还歪在后座上呼呼大睡,又好气又好笑,捅了捅他俩说:“二位,醒醒,到站啦!”
俩人好不容易才被叫醒,揉着惺忪的眼看了看外面,不约而同地问:“这是到哪儿了?”
昨天夜里,晋武带着一众警员赶到大池塘后,根据他俩叙述的案情,做了个简单的笔录,就让他们先回旅馆睡觉。正在这时林凤冲也赶到了,俩人一合计,这深更半夜,又在郊外,打车不好打,干脆到林凤冲车里忍一宿,林凤冲厚道人,竟答应了,于是他们一直在后座睡到现在。
“县局。”林凤冲说。
“是不是要审我们啊?”翟朗愣冲冲地问。
马海伟似乎被提醒了,直眉瞪眼地追了一句:“你这车里空气不好,我们睡得昏头涨脑的,你要是现在问我们什么,我们说错了可不负责。”
“您要是把您那鞋穿上,不要说这车里的空气,北京市区的pm2.5都会下降很多。”林凤冲说,“少废话,赶紧跟我进去,有些情况我还要详细了解一下。”
俩人嘀嘀咕咕地跟在林凤冲后面,进了县局的办公大楼,直接穿过一层大厅来到后院,那里还有一座简陋的白色小楼,每个窗口都安着铁栅栏,走进去一拐,就到了一间挂着黑色窗帘的屋子,晋武和一个警员已经坐在一张长桌后面,满面煞气。
林凤冲一愣道:“老晋,你这是搞啥?”
马海伟当过刑警,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勃然大怒道:“我们俩又不是杀人犯,干吗要弄这审讯的架势!”
“没你们俩,还惹不出这么多事儿来呢!”晋武一瞪眼。
林凤冲也不高兴了:“老晋,我不是跟你讲过了,他们是咱们请来配合调查的,不能这个态度。”
晋武见林凤冲真的绷起脸来,只得悻悻地说:“那好吧。林处,我给你面子,让他俩先到二层会议室等着去,我们先审一下李树三吧!”
林凤冲好说歹说,把马海伟和翟朗哄到楼上去了。下楼的时候,途经临时拘留室,只见刚才和晋武一个屋子的那个警员,正把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带出临时拘留室。
这个男人中等个子,异常瘦削的一张脸,皮下的每一块骨头都格棱着,好像当初建筑这张面孔的脚手架一直没有拆除似的,右脸的下半边烧焦似的黑了一块,两条如炭条般浓重的眉毛,遮盖着一双又圆又小的耗子眼,里面放射出粗野而又不安的光芒。
不用说,这个人正是李树三。
难道他一直生活在地底下吗?
警员正要重新锁上拘留室的铁门,突然里面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道:“我说,早饭什么时候给我送来?”
被拘留了还这么张狂?林凤冲有点好奇地问:“这是谁啊?”
“一个小子。”
“犯什么事儿了?”
“昨天晚上在局门口闹事。”
“闹什么事?”
“说要我们立即释放郭小芬,值班的同志没空儿搭理他,他就威胁说劫狱。我们怕他来真的,赶紧叫旁边信用社的保安过来,一顿扭打,好不容易才把他关到这里。”
林凤冲吃了一惊,顺着门缝往拘留室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年轻人正双手抱头躺在拘留室的通铺上,跷着腿,晃荡着脚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眼睛半睁半闭,好像正在等着刘玄德三顾茅庐呢。
林凤冲的脑袋忽然“嗡”的一声,不禁脱口而出——
“呼延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章审讯
林凤冲和呼延云一起走出县公安局,找了个早点摊儿,要了油条、炸糕、豆浆和豆腐脑什么的满满一大桌子,边吃边聊。
在呼延云看来,很多刑警都是笨蛋,唯一的区别是有的是大笨蛋,有的是小笨蛋,所以他懒得与他们交往,“笨是一种传染病”,他经常这么说。然而林凤冲却是个例外,这倒并非因为林凤冲不笨,而是这位刑侦处副处长是个厚道人,对于呼延云而言,人品远远比智商更有魅力。所以这么多年来,他虽然经常被警方请去协助办案,但也经常把那帮子刑警当面批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唯独对林凤冲十分尊重。
现在,一双老友,异地相逢,自然是再高兴也没有的事情了。
“蕾蓉昨晚给我打电话,说小郭在渔阳县因涉嫌谋杀被捕了,我赶紧坐车过来了。到渔阳县已经是半夜,我去县局想找管事的说说,结果就弄成这个样子了。”呼延云说,“我承认我当时情绪有点过激,这不是怕小郭在里面受委屈嘛。”
“那我刚才看你在拘留室里怎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林凤冲问。
“后半夜那个开旅馆的小老板被抓进来的时候,我问了一下警察,听说小郭已经被释放了,我就放心了啊。”
林凤冲一愣道:“你咋知道那个人是开旅馆的小老板?”
“瞎猜的。”呼延云啃了一口油条说,“他起初不肯睡觉,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后来躺在通铺上睡了一会儿,起来之后叠被子,非要把被子的下摆整整齐齐地掖进褥子底下,看他的年纪和样子又不像是普通的服务员,所以估摸是个开旅馆的,但旅馆也不大,老板得经常亲自动手整理客房嘛!”
林凤冲叹了口气说:“我要是他,我整夜都睡不着呢。”于是把自己带队来渔阳县抓捕贩毒集团,马海伟发现乌盆,返京路上受袭,楚天瑛和郭小芬的调查,一直到昨天夜里发生的密室凶案统统讲了一遍。呼延云只是听,等早餐吃了个碟干碗净,站起身就要告辞,说要去赶上午的长途车回京。林凤冲急了道:“我给你说这么老半天,你倒是给拿个主意啊!”
“我来渔阳就是为了帮小郭洗冤,现在她没事了,我当然要回去。”呼延云指着公安局办公大楼说,“我不跟那帮傻货计较,就算客气了,要我帮他们破案,那可是想都不要想!再说了,你说的那个赵大,不是什么好鸟,这种人渣早死一天是一天,我可没兴趣在他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林凤冲知道呼延云的脾气,正发愁怎么能劝说他留下来帮自己的忙,便见一个身影忽然来到了餐桌边,他抬起头,看到了田颖的面容。
“呼延云!您是呼延先生吗?”
呼延云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这是要债的还是放债的,一时不敢应承。
“我叫田颖,西南政法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过去您讲课的时候,我旁听过。”田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啊?你是‘九十九’的成员吗?”呼延云问。
“不是,我哪里进得去啊,只是参加他们组织的一些推理活动罢了……”田颖说,“我从小就特别爱看福尔摩斯和波洛的书,我也听说过很多您破案的故事,我非常崇拜您!”
呼延云赶紧抓过餐巾纸擦了擦挂着油渣的嘴角,不好意思地搔着后脑勺说:“没什么,没什么……”
林凤冲插了一嘴道:“田颖你忙碌了大半夜,不是回家休息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又来上班了?”
“刚才晋队给我打电话,让我马上来局里,详细汇报一下昨晚事情的经过。”
侦办贩毒大案时,林凤冲就对田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一位推理小说爱好者,难怪那天能用两个推理迅速找到“第二窝点”和藏毒处。不过他也深知,晋武很不喜欢这位尚在见习期就崭露头角的女警,估计一会儿的“汇报”有她苦头吃,于是站起身说:“走,我陪你一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