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您,逮住脚丫就摸腿,十贯钱,我都是咬碎了牙才敢说出口的。你忘了我表哥是啥人了?您若不甘心,那这事咱们就撂下,您继续每个月讨您的一百七十文,我继续穿着这双旧鞋子踩土踏灰。蝌蚪水里游,蛤蟆岸上走,咱们水往东,船往西,各行各路。”

“才开了头,哪能就这么撂下?那就十贯钱。”

“十贯我讨不来。”

“你刚刚不是说十贯?”

“你瞧瞧我这腮帮子,刚才为了劝您,才说十贯钱,咬牙咬得腮帮子至今还酸痛呢。”

“那你说能讨来多少?”

“我不敢说。”

“那至少八贯?”

“八贯?八贯钱得有三十多斤重。您满京城打问打问去,谁能从我表哥袋里掏出三十多斤铜钱来?”

“八贯也不成了?那七贯?”

“我仍不敢担这个保。”

“六贯?”

“不敢。”

“那好!五贯!只要你能帮我讨回五贯钱,我就把这字据给你。”

“五贯钱能买你八百多个大包子,你一笼包子才十二个,得垒七十屉,都快比那十千脚店的楼还高了。”

“那你说个实数。”

“三贯。”

“三贯?!”

“我只敢说这么多。我那表哥您又不是不知道,哪怕一文钱,在他眼里都比锅盖还大。三千个锅盖都能把这汴河盖满了。”

“这……那成,就说定三贯,不管比锅盖大,还是比门板大,一文都不能少。”

“我曾小羊说话从来都是棺材盖上说死话,一个字,一颗钉。木头能朽,话不朽。”

第十二章结义、知无

不明敌人之情者,不誓约。

——《武经总要》

游大奇摸了摸腰间,还好,钱袋子还在。

自从入了“安乐窝”,他和翟秀儿每天在虹桥一带“点灯盏”,回去一个人能分到一成。幸而他始终觉着这不是长久安身之计,因此一直偷偷在攒钱。除去吃饭杂买,只要凑够两贯,他就去换成碎银子,贴身藏着。再加上团头不时会赏他一些,三个多月,也攒了有十二三两。他吃力坐起身,脸上伤处被牵动,疼得他不由得一咧嘴,嘴皮上那道斜割的刀伤又被扯痛,几乎痛出泪来。

“你起来做什么?当心挣破了伤口。”桑五娘忙伸手要扶。

“不妨事。桑大姐,我有件事求你。”

“啥事?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从小到大,除了爹娘,从没人像你这么善待过我。若你不嫌弃我这副残丑样儿,我想认你做姐姐。”

“巧了,我也正有这念头呢。自从跟着丈夫到了这京城,落得孤零零的,身边一个兄弟姐妹都没了。逢到年节,连个走动的去处都没有。到如今,更是个孤鬼了。刚巧你也是一个人在京城,脸又伤成这样,若没个依傍,这往后的营生必定艰难。我们两个又都是上了奈何桥又转头回来的人,真正是一对苦命姐弟。”

“那从今天起,我就叫你姐姐了。”游大奇一说话,嘴上的伤就被扯痛,但他心头暖涌,从没这么想说话过。

“哎,哪能想到,竟从河里捞起个弟弟来?”桑五娘笑起来,眼里却闪出泪花。

“姐姐,我这里有些银子,你收着。这一向你寻儿子,生计自然撂下了。这些钱,咱们姐弟先拿来过活。”游大奇从袋里抓出那些碎银,自己只留了二两多零头。

“这哪成?你赶紧收起来。才认了我这个姐姐,没啥给弟弟的,反倒要弟弟的钱?”

“你若不收,就没把我当成弟弟。”

“我自然是从心底里把你当弟弟。但这钱,我不能收。”

“咱们既然是姐弟了,就不该分彼此。这些银子我带在身上不稳便。”

“那成,我帮你保管着。你要用时,再拿给你。”

“不是我要用时,是咱们姐弟要用时,就拿来花用。”

“成成成,我拗不过你。”桑五娘笑着接过银子,用一张旧帕子好好包了起来。

“姐姐,这些银子够咱们两个过三五个月。咱们就先莫管营生,一心一意寻回小外甥。小外甥叫啥名字?”

“我常日在这蔡河上摆渡载客,他爹就给儿子取了个名儿叫渡儿。”

“渡儿?好名字。我听着到处传说,这汴京城丢了许多孩子,都是被食儿魔掳走的?”

“嗯。渡儿那天傍晚不见时,我只远远望见,这岸上那个卖洗面药的付婆婆离得近,说隐隐绰绰看着是一个只大黑狗模样的怪物,叼起渡儿,就飞一般不见了。另有几个人也瞧见了,不过瞧得不清楚,只见到一个黑影儿。”

“真有这样的怪物?莫不是那个付婆婆眼花扯谎?”

“不会。我认得付婆婆不少年了,她常年吃斋,人极和善,有时我忙不过来,都是她帮我照看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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