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飞的涵养算是很好了,但如此连续被对方抢白,心中也难免有些不爽。不过这种情绪刚刚露出苗头,罗飞便自我警觉起来。他知道诱导情绪正是催眠师惯用的手法之一,当初凌明鼎就是对自己的情绪疏于控制,以至于被这家伙玩弄于股掌。
于是罗飞重新稳住心神,他微笑道:“我们不说他了。直接聊聊那件案子吧。嗯,我们可以进去聊吗?”他主动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有意要把态势的发展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惜对方立刻拒绝说:“不行。”他的语气非常坚定,似乎已看破了罗飞的伎俩。
罗飞并不甘心,他继续以进攻的姿态反问道:“怎么了?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吗?”
“你们并不是我的客人。”那男子用一句话便化解了罗飞的攻势,“你们不请自来,我为什么要招待你们呢?我还有自己的事情呢。”
“什么事?”这句话半攻半守,可为下一轮的攻势赢得一些蓄势的时间。
“我有真正的客人。”男子从容应答道,“是早就约好的,而不是你们这样的不速之客。”
“我们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罗飞继续试探以保持主动,“如果你的客人来了,我们立刻就走。”
男子寸步不让:“我的客人很快就来。我没时间应付你们。”
“是吗?”罗飞盯着对方的眼睛,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我觉得你在撒谎。”
“哦?”男子把啤酒罐凑到嘴边又喝了一口。他的个子本来就高,喝酒的时候仰起脖子,视线便愈发显得居高临下。他便用这样的目光和罗飞对视着,静待下文。
“如果你真有客人要来——”罗飞平静地说道,“刚才我敲门的时候,你就不会是那个反应。”
男子喝酒的动作停下了,他“咕嘟”一声把喉口内的酒水吞进肚子,说了句:“怎么个讲法?”
罗飞详细说道:“如果很快就有客人要来,那你刚才应该正处于等待的状态吧?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你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客人来了吗?你应该很热情地来开门才对啊。可是你的态度却那么粗鲁,好像很不愿意被人打扰似的。为什么呢?因为在你的计划中其实并没有什么访客。你这么说只是想找个理由把我们打发了,对吗?”
男子盯着罗飞看了一会儿,吐出四个字来:“有点意思。”然后他再次把啤酒罐凑到嘴边,这次“咕嘟嘟”连续几大口,把罐子里的啤酒一气喝完。末了他还把空罐子倒竖起来抖了抖,把最后几滴酒水也抖到罐口,伸舌头舔了个干净。末了才好整以暇地把眼皮一翻,反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客人也要从这个门进来呢?”
这个问题着实出乎罗飞的意料,他一怔道:“难道这屋子还有别的出入口?”
“我这是一楼。”男子坏笑着说道,“在院子开个后门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的客人约好了要从后门进来,你们在前面敲门,我当然懒得理你。”
罗飞立刻反驳道:“我来的时候就注意了,这里的楼房都不带院子,后门也无从谈起。”
男子不慌不忙地回应:“没有后门的话,后窗总有吧?”
“一楼的窗户都装上了防盗网,不可能供人出入。”
“我有说过我的客人是人吗?”男子把弄着手里的空啤酒罐,捏得吱吱作响,“也许我说的是一只猫呢?窗户上的防盗网也没办法拦住一只猫吧?”
罗飞感觉自己又陷入了被动,他只能转攻为守般反问道:“一只猫?你说你不让我们进屋,就是为了等待一只猫?”
“我只是打个比方。”陆风平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总之我要等的客人并不需要从这个门进来。所以你们一敲门,我就知道并不是客人来了。我对你们有那样的态度,也就不奇怪了吧?因为你们是冒冒失失地登门,打乱了我原先的计划啊。说句不好听的,不是你们赖着这里不走,我的客人说不定已经到了呢。”
这几句话说出来,和逐客令也没什么区别了。尤其是“赖着不走”这几个字,听起来尤为刺耳。罗飞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软硬不吃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确实是打搅了,不好意思。”
男子抬起一只手,手背向外抖了两下,意思是:那就请便吧。
可罗飞并未离开,他提出了新的请求:“我们能不能重新约个时间呢?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再说吧。”男子懒懒地扔下三个字,反手把门框一抓,摆出了关门送客的姿态。
“那是一起命案,而且关系到一个女孩的安危。”罗飞提高声调,把事情的关键点抛了出来。这一招似乎起到了作用,男子沉默了一两秒钟,终于说道:“晚上再打电话给我吧。八点钟以后。”
罗飞问道:“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一般人问这话的时候都会做好记录的准备,罗飞却没有。因为他对自己的脑力很有信心,只要对方报一遍号码,他就能记在心间。
可惜那男子只“嘿嘿”两声怪笑:“你们不是警察吗?自己去查。”说完也不道别,“砰”地便关上了房门。只把两个警察留在门外,在尴尬的气氛中面面相觑。
上了警车之后,陈嘉鑫感慨道:“这家伙的架子还真是不小。”
“至少说明萧席枫没有撒谎啊——那他的本事应该也不小呢。”罗飞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宽慰,随后他又用赞许的目光看了助手一眼,说,“你倒是挺克制的,不像……”
这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罗飞是想起了以前的助手——小刘。那个小伙子性格略显急躁,如果今天他在场,肯定受不了对方的那副倨傲,言语上的冲突是免不了的。相较而言,陈嘉鑫倒沉稳了许多。不过想到小刘已经因公殉职,罗飞心中一酸,这话就说不下去了。
陈嘉鑫也知道罗飞想说什么,便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车内只听见发动机在“呼呼呼”作响,似乎也在叹息着什么。
半晌之后,陈嘉鑫有意岔开了话题:“回去我就查查那家伙的手机号,应该不难的。”
罗飞“嗯”了一声,又吩咐说:“你去下面的分局派出所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个陆风平。”
陈嘉鑫不太明白此举的用意,便问了句:“怎么了?”
“你还记得那人开门刚看到我们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吗?”
“嗯——”陈嘉鑫回忆道,“他先是观察我们,然后说不认识我们。”
“再然后呢?”
“再然后你拿出了证件。接着他就问我们有什么事。”
“你记得挺清楚的。”罗飞先是夸奖了助手一句,然后又用提示的口吻问道,“你不觉得他的反应有点不合常理吗?”
“不合常理?”陈嘉鑫顺着罗飞的思路想了一会儿,似乎有所领悟,“是啊,以前我们出去走访的时候,一说是警察,对方一般会先问什么事。开口就说我不认识你们,这确实有些反常。”
“嗯,这句话透出的潜台词,好像他应该认识我们才对。”罗飞深入分析道,“我觉得他很可能和警察打过交道,并且先入为主地认为警察是为了以前的事情而来。结果开门之后却发现不认识我们,便提出了质疑。当我出示证件之后,他开始意识到我和以前的警察没有关系,这才开始询问有什么事。”
“没错,就是这样!”陈嘉鑫点着头,深表认同。随后又问,“那他以前和警察会打过什么交道呢?”
罗飞猜测道:“有一种可能,也许他曾协助下面的分局派出所办过案。”
陈嘉鑫提出质疑:“就他那个臭德行,我们请他都费事,下面的局所能请得动吗?”
“这也不一定啊。龙州就这么大,或许哪个局所正好有他的朋友呢。”
gu903();陈嘉鑫“哦”了一声,他终于明白罗飞的用意了。如果真有哪个局所和陆风平合作过,那通过以前的联系人出面相邀,肯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于是他便利索地回应道:“行,我回去就来落实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