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冯氏毕竟是冯太师之女,而江絮还没有嫁入燕王府。
何况,江絮有如此强硬的复仇心,令他隐隐不安。
“小儿涂鸦?”听了江子兴的话,江絮脸上微微惊讶。
江子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絮儿不知道吗?”
江絮当然知道。裴君昊还给她说过,这是他特质的颜料,除了他,谁也不知道怎么洗掉。
然而面上丝毫不露,摇头只道:“钱太医给夫人看病的时候,我又不在,哪里便知道了?”
“所以,你仍然打算那样做吗?”江子兴微微放下心,又问道。
他真是想多了,怎么可能是江絮做的呢?她才回府多久,身边连个得力的下人也没有,偶尔有个梅香,还被冯氏打死了,又如何能对冯氏和江予彤的脸做手脚?
?
“我知道,老爷不想叫我对付她们。”这时,江絮低下头,退后半步,语气变得毕恭毕敬,“絮儿累了,想休息了。”
她的称呼一下子从“父亲”变成了“老爷”,而且如此疏离恭敬,一下子让江子兴皱起眉头。
“我并没有不叫你报仇。”江子兴皱着眉头说道,“我只是要你好好想一想,该不该报仇,能不能报仇,什么时候报仇,用什么法子报仇。这些,你都想过吗?”
江絮垂着头,并不作声。
“欺负你的人是谁?是你的母亲,虽然你平时总不肯叫她,但名义上她是你的母亲,你应该报仇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她认为脸上的乌龟是墨迹,在想法子洗掉,你的报仇法子还能用吗?”
“她是你的嫡母,是江府的主母,是太师府的嫡女,而你,不过是江府的庶女,只不过顶着未来的燕王妃的帽子,你现下报仇合适吗?”
江子兴出奇的耐心,一条一条给江絮分析:“现在,你觉得,你要报仇吗?”
江絮抬头看了他一眼,乌黑的眸子少了那份清亮,多了一抹乌沉沉,看得江子兴皱起眉头:“絮儿,你不要执意妄为!”
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她,不要盲目报仇。至少,要想清楚,报仇的意义和好处在哪里?
江絮自然也明白。她更明白的是,江子兴说出这番话的用意,不是为了叫她不要向冯氏复仇,而是叫她日后不要向他寻仇!
他是个谨慎而精明的人,当年对陶氏一族做的事,对陶氏做的事,从来不会真正抛之脑后。如果被江絮知道了当年的事,以她眼下表现出来的复仇心,向他寻仇只是迟早。
他便是要硬生生转变她的观念,没有什么是真正放不下的,如果报仇只会带来危险,而不能带来好处,何必为了出一口气,就非要报仇呢?
等到她成了燕王妃,背后靠着偌大的江府,一生一世岂不逍遥快活?而如果她寻了仇,背后没了娘家做倚靠,就算成了燕王妃,又有谁真正尊重她?那时的日子,称不上好过。
此刻,父女两人的脑子里想的,出奇的一致。
而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江子兴想的是如何拧过江絮的想法。而江絮想的只有两个字——呵呵!
荣华?富贵?名利?权势?统统不值一提!
她从来不是聪明人,也不足够精明,她认准了一件事,就要做到底!
冯氏与她有血海深仇,有刻骨之恨,她就是要向冯氏寻仇,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我明白了。”江絮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不会向她寻仇了。这件事,便过去了。”
江子兴听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面上却一副慈爱的模样,抬手抚上她的发心:“她这样对你,为父也是没有想到的。不过你放心,等你成了燕王妃,你想如何复仇,为父都不拦着你。”
他当然不会拦了!江絮心中讥笑,他受冯府的辖制这么多年,心里的不甘早就积成了一座山,她要对付冯氏,就如同拔出他的喉中刺,他乐得自在!
“不过,父亲要答应我另一件事。”江絮抬起头,“恢复我娘的名声。”
江子兴一愣。
“你说什么?”江子兴觉得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一遍。
江絮重复一遍:“恢复我娘的名声。”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子兴忍不住拧起眉头,“你娘的身份,叫我怎么为她恢复?”
江絮直直看着他:“老爷,你不要瞒我了,我都知道了。”
她又叫他老爷。
江子兴已经知道了,当江絮叫他老爷的时候,就代表她不想跟他亲近。
她是未来的燕王妃,他一点儿不想叫她喊他老爷,他想叫她喊他父亲。
然而这会儿他来不及在意这个,谨慎地盯着她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我娘不是青楼女子。”江絮说道,“还有,她曾经是父亲的身边人。”
江子兴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忍不住拔高声音:“谁告诉你的?”
他费尽心机要压下的事,竟然给她知道了?
为了掩埋这件事,他当年把府里的下人都发卖了大半,只留下冯氏身边伺候的!为何江絮才回来不久,就知道了这事?
江子兴的目光阴沉如冰,像要将人冻成冰,又带着一股阴狠,像要举起大锤,把冻成冰块的人狠狠砸碎,碎成齑粉。
对上他阴狠的目光,江絮不仅不怕,反而有些快意。
“老爷答应我吗?”她仰头看着他,轻声说道。
他不是不叫她向冯氏寻仇吗?她不寻仇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