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裴君昊猛地又坐了起来,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眸,此刻瞪大了看着众人,目光机敏而锐利,“你们瞒了我事情!”
朱嬷嬷等人不禁愕然,随即,有些头疼起来。
他们的这位小主子,最是叫人头疼的。既是顽劣得紧,叫人管不住也劝不动,又十分聪慧,等闲没有什么糊弄得住他。
“什么也没有。”朱嬷嬷定了定神,回答道,“公子想多了。”
裴君昊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茯苓。接触到他的目光,茯苓的眼睛闪了闪,随即低下头去。裴君昊的眼睛眯了眯,直接看向冷子寒:“到底怎么了?”
“江小姐知道你犯了病,立刻接了她娘走了。”冷子寒见他问过来,一个字都没多说,仿佛没瞧见朱嬷嬷冲他使的眼色,张口便道了出来。
裴君昊一愣:“真的?”
“可不就是真的?”见冷子寒已经说了,茯苓也憋不住了,不去看朱嬷嬷冲她使的眼色,将碗往桌上一磕,大声说道:“从没见过这样的!公子平日里对她多好啊?满城搜罗好吃的、好玩的,衣裳、首饰都捡着最好的给她!看到她受了欺负,公子哪回没给她出气?还接她母亲过来住,好生照料着!”
“她倒好,一见着公子毒发了,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直接就把她母亲接走了!”茯苓气得大叫道,“如此冷心薄情,无情无义之人,简直是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奴婢也是长了见识了!”
朱嬷嬷沉下脸,喝了一声:“住口!”
“我说错了吗?”茯苓不服气地道,“我哪句话说错了?公子是不是对她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是不是无情无义,一点不把公子放在心上?”
“我叫你住口!”朱嬷嬷冷声说道,偏头看了裴君昊一眼,只见裴君昊的嘴唇抿得发白,眼神也有些发直,瞪了茯苓一眼,“江小姐未必便是这个意思,你休要胡说!”
茯苓也看见裴君昊的神情,心里更加不忿,然而看着朱嬷嬷严厉的神色,到底不敢再说了,抿了抿唇,重又端起碗,喂到裴君昊的嘴边:“公子,先用饭吧,不管怎样,身体是最重要的。”
裴君昊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粥,抬臂挡开了,而后一言不发,转身往屋里去了。
“公子?”茯苓不禁愕然。
朱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叫你多嘴?”
“怎么怪我?”茯苓忍不住跺了跺脚,“我又没说错?而且,冷公子不也说了?”
冷子寒在一旁道:“我只说江小姐接走了她母亲,旁的什么也没讲。”
今日裴君昊莫名其妙便毒发了,而且毒发的时候非常难制住,晋王府便不再是安全的地方。可以说,危险之极。
江絮要把陶氏接走,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江絮对陶氏的看重,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把陶氏接走,万一裴君昊不知何时再毒发,伤到陶氏怎么办?
“我……”茯苓见他如此狡辩,不禁目瞪口呆。
朱嬷嬷也不赞同地看她一眼:“真是把你宠坏了,在主子跟前,什么都敢乱说!”
茯苓是晋王府唯一的丫鬟,她爹娘也是晋王府当差的下人,而且是老晋王夫妇的心腹下人。在十多年前,已经随老晋王夫妇一起,丧命在南疆。因此,茯苓在府里的地位,倒比一般的下人高上几分。又因为裴君昊素来没什么架子,故此这些年倒养出了几分大小姐的脾气。
“我……哎呀!”茯苓张口想辩解,但偏偏什么也解释不出来,直是气得跺脚,随即扭头往外奔去。
冷子寒耸了耸肩,抱手走了。
朱嬷嬷叹了口气,走到内室门口,又询问一句:“公子,当真不吃晚饭了?”
裴君昊有些闷闷的声音传来:“不了。”
朱嬷嬷听在心里,不禁也是有些难受,便道:“公子也不必多想。江小姐,未必便是那个意思呢?”
虽然她心里想的,跟茯苓是一样的,但见裴君昊如此难受,还是忍不住为江絮开脱起来。
裴君昊没有吭声。
朱嬷嬷又劝了几句,见他不做声,便叹了口气,退了下去。
晋王府后街上。
江絮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上方一片黑暗,毫无睡意。
满脑子都是在晋王府见到的一幕,狼藉不堪的院子里,裴君昊被捆在椅子上,往日看着单薄的身躯,被拇指粗的麻绳缠了一圈又一圈。脑袋微微偏向一侧,向下垂着。乌发散乱,凌乱地落在脸侧,彰显出几分野性。那双清亮的眸子紧紧闭起,再不见机灵狡黠。肤色十分苍白,轮廓显得冷硬,很是陌生的模样。
她第一眼看见这一幕,就想逃得远远的。
那不是她熟悉的少年,而是一个陌生而危险的男人。
她根本不敢看他,她怕他忽然睁开眼睛,那双漆黑而明亮的眸子,会盛满什么样的情绪?还会不会是快乐与热忱?
又想起遇到的晋王府的下人,个个面带恐慌,而茯苓的脸上还带着几道伤痕,黄管事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全都经历过一场大战似的。
毒发的仅仅是裴君昊一个人,他们竟然全都遭了秧。
若非冷子寒划破他的胳膊,给他放了血,他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意识。
江絮想起冷子寒手里提着的小桶,那么多的血,晃晃荡荡在桶里,只一
晃晃荡荡在桶里,只一眼看去,便叫人心寒不已。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有多少血?
又想起裴君昊的院子里,那一地的狼藉。她从没想过,他毒发的时候,竟是这么可怕。
拥紧被子,江絮慢慢蜷了起来,紧紧闭起眼睛。她没有做错,他那么危险,她远离他是对的。
但是脑中却闪过一幕幕,她被裴凤陨捉去思过崖,他来救她。他在腿上铺了帕子,坐在对面低头给她剥瓜子。他摊开手心,露在她眼下的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他揭开纸包,露出一根烤得金黄的鸡腿,撕成条塞她嘴里。
他坐在她身后,学狗叫,学青蛙叫,学蛐蛐叫,学鸟叫。
“汪。”他坐在她身后,叫道。
不,不对,不该想他。江絮猛地抱住头,想把脑子里的纷乱赶出去。但到底没有用,满脑子全是那双漆黑清亮的眼眸,看着她的时候,自始至终,没有变过的喜爱与热忱。
他头上顶着一团蒲公英,手里掐着一根蒲公英,半是求半是闹,非要她也插在头上。
明明他吹了她一头一脸的蒲公英,却戏说她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