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弦端着茶盏进门,瞧见伫立窗口的苏婉,当下愣了愣,“主子这是怎么了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的主子,你是哪儿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觉得心里不太好过。”苏婉娇眉微蹙。“总觉得会出事。”
玉弦把杯盏往案上一放,“如今都不打仗了,能出什么事呢着恭亲王虽然被软禁景安宫,但是未曾伤及性命,应当没什么问题。您瞧,这恭亲王府的禁足不是当下给解除了吗皇上到底是念旧的,当时处置殿下,约莫是想给月氏国一个交代罢了如今事儿过去,也就罢了。”
苏婉想着,自己真的只是因为恭亲王府的事,所以这般焦躁不安吗
也许吧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一上午的忐忑不安来自于何处。
如意进门,手中拿着两个精致的盒子,“你们来闻闻,这两个的味道到底哪个更合适”说着,将盒子摆在了案上,“怎么了,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外头不打仗了,难得不值得高兴吗师父那解了禁足,如今她能出入自如,我这厢高兴都来不及呢”
苏婉面露难色,“总觉得一上午心慌得很。”
“这是怎么了”如意蹙眉,“是不是受了凉”
“约莫是吧”苏婉点了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要打仗了,可是在宫里那些娘娘贵人们看来,交战是男人之间的事,她们只负责貌美如花。”如意坐了下来,“师父让人从宫里弄了这两盒胭脂出来,我看过了,没咱们研制的好。”
苏婉凝眸,“你要做宫里的生意”
“师父说,后宫每年的银两拨发,都是很大一笔数目。如果能争取到宫里的生意,那么以后红坊便能够无限做大。”天下间怕是没有客户,若宫中之人般贵重吧
苏婉点了头,“这点我倒是没想到,慕白的想法很好。如果能争取宫里的生意,红坊的生意就能打开另一条途径。御用胭脂,名头不错。”
如意欣喜,“所以我这两日得找出他们的配方,再酌情提升,把咱们的东西融合进去。”她想了想,一脸的欢愉,“如果能让宫里的娘娘们都皆大欢喜,说不定咱们红坊会天下皆知。”
“那就先恭喜你这个东家咯”苏婉笑道。
如意红了红脸,“我就是这么一说,事儿还没成呢”
“慕白很聪明。”苏婉由衷佩服,“寻常人哪敢打宫里的主意,不过她对于宫里的事情,似乎也知之颇多。”
闻言,如意笑道,“师父如今身在恭亲王府,对宫里的事儿自然知道不少,没什么好奇怪的。她有胆魄,咱就得尽力,我不想让师父失望。”
“很好”苏婉笑着点头,“希望到时候,能借由红坊,为那些女子们打开一条生路。”
“女子当自强,其实也不错哦”如意轻嗅胭脂。
当全京城的商铺都关门的时候,红坊照常营业。
当全京城的东家都开始人心惶惶的时候,红坊的东家却在研究如何提升自己的胭脂质量,让自己的胭脂更符合宫中女子的妆容要求,以期能够供应后宫所求。
可是苏婉还是觉得心里慌得很。干脆出了红坊。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她从未这样不淡定过,总觉得会出事。
是苏家出事还是齐王府会出事
恭亲王府没事了,那么沐王府
她一愣,怎么想起了沐王府呢
走在空荡荡的街上,她陡然顿住脚步,玉弦愕然,“主子,怎么了”下一刻,玉弦也愣在了那里,赶紧去摸脸上的轻纱,好在轻纱犹存。
可飞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带着面纱的苏婉,款步而来,面带微笑,“我能跟你谈一谈吗”
苏婉并不想谈,转身便走。
“殿下在找你。”飞舞道。
苏婉没有停留。
“等到事情结束,殿下会去御史中丞府,你觉得你能躲到哪儿去你爹,会放过你吗”飞舞字字珠心,每一句话都落在苏婉的心坎上。
护城河边,苏婉和飞舞比肩而立。
很遗憾,我没死。苏婉执笔写着。
飞舞深吸一口气,“我也觉得很意外,你还活着,而且活在了殿下的心里。”
听得这话,苏婉微微蹙眉。
飞舞道,“知道吗,我已经找了你很久。我每天都在街上走,每天都让人在京城里找你。京城就这么大,藏一个人也是不容易。但如果有缘分,还是能相见的。”
你想说什么苏婉提笔。
飞舞瞧着眼前轻纱遮面的苏婉,“跟我回去吧”
苏婉嗤笑。
“我知道你不愿意。”飞舞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可是你终究是齐王府的侧妃,是御史中丞府的小姐,这是你的命,你得担着。”
苏婉想了想,写下了一段话:曾经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的命,我是得担着。可是现在我却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认命,认命只会让自己活得很煎熬。我想为自己活着,不想再依附任何人。
她提笔看了飞舞一眼,顿了顿又继续写道: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先走了,你就当从未见过我。
“殿下喜欢你”飞舞道。
苏婉僵直了身子,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飞舞。
“这次他真的动了心。”飞舞凝上她的眉眼,“他为你着了魔,现在一心只想让你回到他身边。苏婉,他爱上你了。我跟着他那么久,所以你信我一次,我不会看错的。”
苏婉觉得可笑,滑天下之大稽。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发表任何言论。容景甫爱上谁,不爱谁,跟她都没有关系。
她是亲眼看见,容景甫与自己的姐姐,无媒苟合,而且还珠胎暗结。
这种事,她说不出口也不能说。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的滋味,谁都不会懂,她却是深有体会。为了他所谓的真爱,她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以至于险些成了真正的哑巴毒药灌入嗓子,那种钻心的疼痛。旁人是没办法理解的。
谁都不知道,从一个正常人变成哑巴,是怎样的凄凉。如果不是玉弦陪着,苏婉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勇气活到现在。
爱容景甫的爱或不爱都太过儿戏,她要不起
苏婉想要离开,飞舞一把握住了她微颤的手腕,“我是说真的,他真的喜欢上了你,每天晚上他都在北苑等你。苏婉,我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即便是你姐姐,也不曾这样让他魂牵梦萦。我知道上次你们见过面,你还打伤了他。”
“可殿下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一人去给他上药换药。他对你姐姐只是不甘心罢了,对你是真的上了心。你在他心上,所以他才会辗转难眠,食不知味。”
“苏婉,殿下其实心里苦,身为帝王家的子嗣,他不敢轻易的爱上任何人。难得爱上你姐姐,可你姐姐却抛弃了他。我希望他能得到幸福,你回到他身边去吧”
苏婉狠狠甩开飞舞的手,见状,玉弦飞奔而至,快速挡在苏婉跟前。
“你别欺负我家主子不会说话,主子已经很苦了,你们还想怎样咄咄逼人也该有个限度,说了不会回去那就是不回去了你觉得殿下很苦是吗难道我家主子就不苦了吗”玉弦愤怒难抑,“就因为大小姐不肯嫁给齐王殿下,我家主子就成了替嫁之人。”
“嫁入齐王府这么多年,主子得到了什么没有关爱,只有一个个白眼。不闻不问的把主子丢在北苑,不就是想让人自生自灭吗”
“既然如此绝情,何必来日多情主子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再也不能开口说话,难道她不苦吗他与大小姐的恩爱情仇,跟我家主子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他们的恩爱情仇,要我家主子付出血的代价如此欺凌,还指望我家主子回到他身边简直是痴人做梦回去回去做什么回去继续忍受欺凌还是接受他突发的善心施舍”
“所谓侧妃,不过是齐王府和御史中丞府的一次交易,他们何曾把主子当人主子只是一枚棋子棋子而已,丢了也就丢了,没人心疼没人会在乎,不是吗”
这些话,都是苏婉平素说过的,如今由玉弦的口一字一句的转达给飞舞。
飞舞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是不知道,苏婉的嗓子与苏离有关,那次在云中城她也是跟着去了的。dash如今她无话可说,身为女人,站在苏婉的立场上,确实应该对容景甫死心了。
“主子,咱们走”玉弦护着苏婉离开。
飞舞上前一步。
玉弦拎起了砚台,“我警告你们,不许跟着谁再敢跟着我们,就对谁不客气”这块砚台跟着她砸了不少人,还一个比一个富贵。从七王子到齐王,真是这块砚台的三生有幸。
“苏婉”飞舞道,“你好好考虑,三天后我在云得楼等你。”
苏婉疾步离开,不想再多听半个字。
等着到了僻静的巷子里,苏婉重重的靠在墙壁处,长长吐出一口气。
“主子”玉弦担虑,“你没事吧”
“我没事”苏婉面色微白,“玉弦,你说我真的就躲不过去了吗”
“林大夫不是说了吗等到事情结束,就让主子离开京城。到时候山高海阔的,谁都找不着咱们”玉弦笑嘻嘻的说着,“主子别担心,凡事还有个恭亲王府担着呢”
“我就是怕连累慕白他们。”苏婉眸光微颤,“齐王府,御史中丞府一旦联名上书,那毓亲王岂能袖手旁观到时候因为我一个人的自由,而陷整个恭亲王府于危险的境地,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心安理得。”
玉弦点了头,“主子这么说也是有道理,但是主子别忘了,如今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约莫是齐王殿下的。齐王若是要毁了恭亲王府,那个孩子势必也会受到牵连。”
“齐王做事心狠手辣,他能为了苏离执着多年,自然也能为了皇位放弃一切。”苏婉缓步往外走,可脚步却是何其沉重,“在他眼里,谁都比不上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一声叹,一生凉。
可也有些人,对皇位从未有过执念。征战天下只为海晏河清,若然逢着爱情,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可惜,苏婉所遇非人。
城外局势紧张,城内出现了暂时的平静。
宜阳酒家的阁楼内,一道帘子隔开内外。
“无量寿佛”一声道号,鹤道人缓步进入,却被两名陌生的女子拦在了外阁,“怎么,你们就是这样待客的”
“如果是客自然不可无礼。”里头传来冰冰凉凉的女子之音,“可惜你不配。”
鹤道人陡然眯起了眸子,“你说什么”
“不过是一介家奴,你算什么东西白少康在哪”林慕白坐在木轮车上,慢条斯理的把玩着掌心的墨玉,她的目的不是鹤道人,而是记忆里那个心黑手毒的男人
“哼”鹤道人冷笑两声,“就凭你也有资格让殿下亲自前来”
“京城内所有离恨天的明哨暗哨都被拔除,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让他滚过来见我”林慕白冷了眉目。
“你”鹤道人一愣,“是你们做的”
“你以为呢”林慕白嗤笑,“不是我,难道还是天意如此或者我该瞒着你,然后让你们以为是夜家庄做的,到时候坐收渔人之利。只可惜,我没那么多闲工夫,让你们窝里斗。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见一见白少康,我倒要看看如今的丧家之犬又该怎样耍威风。”
天雍从外头跨入房内,房门随即关闭,“好大的口气”
“站住”帘子外头守着手持冷剑的陌生女子,一个个轻纱遮面,一个个白衣如练。隔着帘子,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黑影浮动,再无其他。
“我知道是你,馥儿,好久不见”天雍也不硬闯,若无其事的坐下,唇角微扬,笑得寒凉。
林慕白低头一笑,指尖拂过温润的墨玉扣子,亦是笑得寒凉,“大哥如此狼狈,相见不如不见,见着反而让人笑话。”
“白馥,我是真的没想到,你竟然没死。”天雍冷笑。
林慕白莞尔,“让大哥失望,是馥儿的不是。dash馥儿不但没死,还坏了大哥的好事,大哥是不是觉得我又该死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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