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寝殿里,皇帝身着龙袍,仍旧躺在床榻上。算起来,容景宸是最不孝顺的儿子。dash皇帝就这样孤零零的被摆在这里,他就急着登基,急着屠杀兄弟坐稳皇位。
容景宸苦笑,继而坐了下来。
孟麟轻叹一声,环顾四周,竟也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看样子,殿下是不打算给皇上出殡。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也正是亏了殿下的心思。”
这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
容景宸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生气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就这样静静的待着。
“现在你该开口了吧”容景宸扭头望着孟麟。
孟麟深吸一口气,徐徐坐定,“殿下还是在想那些问题吗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就算殿下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能力挽狂澜,还是能出奇制胜”
容景宸笑道,“人总该活得清楚,死得瞑目吧”
“是吗”孟麟蹙眉,“我还以为殿下会喜欢难得糊涂。”
“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容盈从云中城回来,就一直在布局”容景宸问。
孟麟揉着眉心,“殿下这话问的,我都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殿下,等到日落,一切都自见分晓。”
“为何要等到日落”容景宸问。
孟麟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是我爹在我入宫之前吩咐的,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只说是日落时分,乾云宫变,自见分晓。”
闻言,容景宸凝眸盯着床榻上的皇帝,难道是自己的父皇有什么问题
还不待他多想,刘瑜已经带着皇后过来。
皇后还剩下半条命,被宋贵妃折磨得气息奄奄,如今多亏了弦月和苏娘搀扶着,才能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到了乾云宫,弦月与苏娘便让皇后靠在了软榻上,皇后喘着气,视线一直落在床榻上。
“皇上”她沙哑的嗓音,发出破碎的声音,“皇上”带着少许飘渺与暗哑。让人闻之心酸。
“娘娘,皇上他听不见了”苏娘哽咽。
皇后笑得微凉,“他怎么能听不见呢他是天子啊”转头望着身着龙袍的容景宸,“你就那么想当皇帝吗那冷冰冰的皇位有什么好你们母子倒是打破脑袋的往上冲。谁稀罕你的皇位,你若真的想要皇位,景睿让给你又何妨他从不稀罕皇位万岁。你斗了那么多年,其实都是你自己在作茧自缚。没人跟你抢,可你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容景宸笑得温和,“皇后娘娘说这话,未免让人笑话。这九五之尊,谁人不要谁人不喜欢九州天下,纳入手中,踩在脚下,高高在上无人可比。那是何等殊荣,多少人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登高一呼吗”
“那是你”皇后眸中噙着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管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容景宸还是保持着最初的淡然自若。
不多时,宋贵妃也跟着进门。
乍见皇后也在场,当下大怒,“她怎么在这里”
“她是皇后,父皇未曾废后,自然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容景宸慢条斯理的回答,“母妃,说到底你是妾,她才是妻,何必剑拔弩张呢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什么”
宋贵妃冷然,确实答不出话来。
“坐吧”容景宸淡淡的开口。
宋贵妃气呼呼的坐定,“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先帝已死,如今皇宫被围,难道还指望着先帝能爬起来替咱们解围吗先帝的心思永远都偏向容盈。他心里哪有咱们母子。”
容景宸垂眸,轻柔的叹息一声,“那是父皇自己的事儿,如今咱们来说说,咱们自己的事儿吧”
闻言,宋贵妃不解,“咱们什么事儿”
“就从容盈回来开始说起。”容景宸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回来那天,跟父皇两个人待在书房里很久很久。也许从那时候开始,他跟父皇就已经开始谋划,该如何削弱我的势力,如何能让容盈重新再朝廷上稳住阵脚。”他望着孟麟。
孟麟没说话,也只是淡淡的笑着。
容景宸继续道,“容盈示弱,假装武功被废。其实就是为了防备我。真正的棋局,其实是从老五被流放开始的,老五流放其实就是为了老四留个底盘。父皇知道我在朝廷中的势力越来越强,所以只能釜底抽薪,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是想把老五留给老四,到时候反戈一军,让我措手不及。”
“事实证明,父皇是对的。dash果然是兄弟情深,所以我输了。我不是输给容盈,我是输给了自己的父亲。”
“从小,他就偏心偏爱,我一直想表现自己。可是在他眼里,永远都只有容盈,永远都看不到我。不管我有多优秀,容盈始终胜我一筹。只因为。我不是他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
语罢,他抬头望着自己的母亲。
宋贵妃脖颈处青筋微起,“在这宫闱里,有什么真爱左不过是因为得不到,所以一直念念不忘罢了红颜未老恩先断,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孟浅云死得晚一些,也许皇帝就不会那么爱她。dash”她抚上自己的脸,可以想象自己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无法抹平。
“那是你以为。”皇后冷笑,“皇上深爱着浅云,不是你能明白的。皇上的爱虽然高高在上,可是他心里是热的。”否则不会这么多年还坚守着对孟浅云的承诺,“你们不会明白,生离死别的痛苦。可我能明白,我亲眼看着皇上为了浅云白了鬓发。你们不懂,不代表不存在。”
“如果做皇帝,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皇帝做得实在没有意义。”孟麟摇着头,笑得凉凉的。
容景宸嗤笑,“女人算什么,不过是一个皇朝的点缀。这世上留下的,最多是一段佳话,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所以你没有心。”孟麟挑眉,“因为你太无情,所以不得皇上宠爱。皇上虽然佯装凉薄,但实际上却是个重情之人。他自身不喜欢凉薄之人,所以他才会不喜欢你。这跟你们的出身没关系,问题出在你自己身上,怪不得别人。”
容景宸淡淡的笑着,“那你能告诉我,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孟麟眉头微蹙,这容景宸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他这是给自己下套呢低头一笑,孟麟轻叹一声,“殿下能猜到能想到的,差不多都是事实。既然如此,殿下还要我说什么事实摆在这里,你知道或者不知道,都已经无可更改。”
“为何非要等到日落”容景宸问。
孟麟揉着眉心,“这跟殿下为何要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乾云宫,差不多有异曲同工之处。”
眉睫陡然扬起,容景宸笑得寒凉,“真不愧是孟行舟的儿子。”
“多谢殿下夸奖,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也是被逼无奈。”孟麟笑道,“只怕这乾云宫,进得容易,出去难了。”
宋贵妃骤然起身,“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妃好好坐着吧”容景宸笑道,“你不是问我,还有什么法子能自救吗这就是最后的法子。你放心,只要留在乾云宫,谁都不敢闯进来。别忘了,咱们身后还有一个皇帝。”
宋贵妃心惊,骇然扭头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帝王尸身。
这话虽然是轻描淡写,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下沉。什么叫进来容易出去难难不成这容景宸还有后招
慢着,宋贵妃有些轻颤,“刘瑜呢”
“他自然在他该待的地方。dash就没事了。”容景宸意味深长的说着,“如果大家执意要走,拿就走吧。若有任何后果,恕不负责。”
孟麟笑而不语,众人面面相觑。
喉间有些腥甜的滋味,容景宸微微凝眉。
怎么
营帐内。老头将容哲修带了回来。
林慕白自然是欣喜的,牵着容哲修的手,险些落下泪来。尤其是他跳下城墙的那一瞬,林慕白一度以为,自己会真的失去他。虽然心里有过千万种准备,也对容哲修的周全做过安排。可是身为母亲,终究是放不下心的。
“没伤着吧”林慕白忙问。
容哲修摇头,“没有,师公爷爷救得及时,修儿没伤着。那三皇伯给修儿下了毒,好在有娘给的解毒丹,修儿没事了。”
下毒
林慕白慌忙扣住容哲修的腕脉,须臾才放下心来,“还好,还好早有准备。”
“我就知道那三皇伯没安好心,所以我早就备好了解毒丹。我知道三皇伯疑心重,他一定不会相信我,所以我喝了半杯,然后在剩下的半杯里放了娘给的毒。”容哲修笑嘻嘻的说着。
“然后呢”黑狐蹙眉,担虑的望着容哲修。
“然后”容哲修笑得贼贼的,“然后就是皇伯伯真的不信我,非要喝我剩下的那半杯,然后他吃了他的解药,却不知道我是故意装成很害怕的样子。事情的结果就是,我吃了他的毒,他吃了我的毒。我现在已经解毒了,可他还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黑狐噗嗤笑出声来,“不愧是殿下的儿子。”
“我不能让人白白整我一顿却不还手,那多丢人。”容哲修撇撇嘴,“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肯定会给我做手脚。防人之心不可无,修儿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林慕白欣慰的抚着孩子的脸。“还好师父救得及时。”
老头在旁翘着二郎腿,“亏你还记得我这个师父,哼我还以为你连我都忘了呢”
“师父,我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林慕白笑道,“师父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我怎么能忘了师父,师父可是天下无敌之人,谁都赶不上你,这般人物,岂能被忽略。”
“得得得,少给我拍马屁,每次你拍我马屁,总有麻烦事。”老头摆摆手,“没商量,别找我。老头我一把年纪了,累着呢”
林慕白轻叹一声。“看样子真是宝刀已老,不中用咯”
“你说谁不中用谁不中用”老头叫嚣,“我就是跟你客气,你还真以为我不中用了我告诉你,不管什么事,只要我出马,保证一个顶两当然你要是有空记得把你那缺心眼的师兄找回来。让他在宫外等我,这蠢犊子不知道死哪里去了真当气死我了,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师兄”林慕白蹙眉,“吩咐下去,仔细找找。”
黑狐颔首,转身走出营帐去外头交代一声。
“殿下”白狐快速进了营帐,“婉儿姑娘救回来了,只不过她的腿”白狐垂眸,没能继续说下去。这意味着什么,林慕白比谁都清楚。
但是眼下,还是让自己去治吧,师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师父。”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徒儿想求师父一件事,还望师父一定要答应。”
她难得认真,老头微微蹙眉,“丫头,是不是遇见难处了”
“师父,我得去救人,所以这件事得交给你去办”林慕白握着容哲修的手,轻叹一声望着老头,“这事只能悄悄的办,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老头凝眉,“你放心。”
林慕白淡淡一笑,如释重负。
外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如今就只剩下宫里的负隅顽抗了。历经六年前的血洗和火烧宫殿,皇宫已然经不起第二次的血洗。所以若要强攻,只怕会死伤惨重,更有甚者会两败俱伤。
不过现在,林慕白赶着去给苏婉治病。
苏婉的腿,确实已经开始坏死。耽搁的时间太久,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辰。这会子,也就是林慕白还能勉强一试。
见着林慕白的时候,苏婉的眼底燃起了希望,她止不住的颤抖。
“你别怕,就算我不行还有我师父。”林慕白握紧她冰凉的手,“最坏的结果,就是跟我做个伴而已。你看我这样,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婉儿,别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有些东西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你把心态调整好,咱们这就开始施针。”
苏婉点点头。“我什么都不怕,你只管施针。”
林慕白轻叹一声,看着原本如玉的双腿,成了这般青紫,实在令人不忍。如意快速取了针包递上,将一切事宜准备妥当。
gu903();“因为大量凝血,可能需要把血块都导出来。有些地方的骨头开始愈合,如果你要矫正就必须断骨重续。你别怕,乌素当时给了我月氏国的秘药,应该会有奇效。”林慕白眸色微沉,“只不过你得吃点苦头,你且忍耐。要想能下地走路,就得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