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他十八岁那年,代表一支业余队参加乙级联赛。预赛阶段的球场上,他的左腿被人踢断。因为医生的疏忽,最终断腿没有接好,左腿比右腿短了十厘米,一辈子都需要拐杖为伴。

李毅再无可能踢球,只领到三千块赔偿,消失了。

我没有放弃寻找他。

又过四年,南非世界杯,我还是没看到中国队。那一年,中超联赛的李毅大帝快退役了,全年出场一次,进球为零。

2014年,六月,巴西世界杯。

傍晚,我开车经过西康路,靠近长寿公园。从前,这个路口叫做大自鸣钟。堵车风景时刻,无意看了一眼窗外,好像有什么混了进来……

今晚有百度贴吧的活动?不,是块招牌,在一家街边小店,布满油腻和污垢——

李毅大帝包子铺。

我在路边停车,冒着被罚两百块的危险,来到这间微不足道的包子铺门口。几屉包子冒着热气,收钱的是个女人,三十岁上下,一看就是外地农村来的。我猜她是产后发胖,脚边跟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拖着鼻涕问妈妈要包子吃。

然后,我看到了他。

包子铺内间,有个男人坐着擀面皮。刚做完的包子,正要放入蒸笼。

他的背后有一副拐杖。

虽然,相隔整整二十年,五届世界杯——期间,巴西拿了两次冠军,法国一次,意大利一次,西班牙一次,阿根廷一次都没有,不知道这次轮到谁?可我依然认得他。

上海市五一中学,初三(2)班,他叫李毅,外号大帝。

小男孩回头管他叫爸爸。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粒糖,不耐烦地说:一边玩去!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兄弟,包子怎么卖法?

两块钱一个。

我掏出十块钱,说买五个。

但他努了努嘴,指着门口的胖女人说:钱交给我老婆。

我交了钱,还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堵塞了。他依旧低头做包子,把我当做路人甲或死尸乙。闷热得像火化炉,只有台小小的风扇。他的汗水滴落,混入面粉将被我们吃掉。

后面有人排队,我退回路边,镜片上的蒸汽,却不曾褪去,带着咸味……

一个礼拜后,凌晨时分,我独自出门透气,一路走到大自鸣钟。

李毅大帝包子铺,那道窄门开着,露出诡异白光。有台破旧的小彩电,正直播世界杯小组赛——意大利vs哥斯达黎加。

幽暗的屋子深处,女人抱着孩子睡觉。还有个男人,默默地看比赛。他打着赤膊,后脑勺堆起肥肉,汗滴纵横在后背。

忽然,他看到了我,艰难地撑起拐杖,傻笑着露出发黄的门牙……

最亲爱的朋友,我想跟你拥抱,你却说:早上六点才有包子!

再见,李毅大帝。

有人说,时间夺去了我们轻狂的眼神,却给了我们嘴角上扬的资本。

对不起,我只同意前半句。

我说,人这辈子,仿佛一次漫长的足球比赛。而我们大多数人,就像我的同学李毅大帝那样,只能看着别人成为梅西。但在那一夜,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真的输了吗?

比赛,才刚刚开始!

第6夜杀手李昂与玛蒂尔达

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我摘下来你让我闻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

——《纵横四海》周润发台词

小时候,看过一部吴宇森的港片,周润发、张国荣、钟楚红三角恋的神偷故事。我记住了“祝你们春梦了无痕”,也记住了巴黎的塞纳河与博物馆。我们那个年代,很多男孩子,都憧憬过冒险生涯,把职业大盗或杀手,当做一份有前途的事业,幻想在肮脏的俗世红尘,着一袭黑风衣,遗世独立,穿梭于枪林弹雨,双手握枪,左右开弓,取他人性命于温酒之间。

时隔多年,渐渐忘了。

我家楼下,有间小小的兰州拉面,老板和伙计都是青海撒拉族。从前,每周两次学习武术散打,深夜回家路上,会在店里吃一碗面。我知道这习惯不好,好久未曾去了。

有一夜,我浑身臭汗,双脚踢沙袋有些疼,蓬头垢面,踏入店里。化计们用异样目光瞟我。刚要坐定,才见小店角落,坐着个外国少女。

兰州拉面店极少来洋鬼子,倒是隔壁的酒吧、美发店、比萨店里,常见几个熬夜的老外,我怕她是走错了门?

然而,她盯着我,又低头看手机,像是在核对照片。

我对洛丽塔没兴趣。

她坐到我对面,没有冲鼻的香水味,更无难闻的体味,却让人醉了。

你是蔡骏吗?

洋妞用中文问我,而我真傻,愣了一下,还“诶”等于承认。

我叫matilda。

她怕我没听懂,拿出一张纸,写了四个歪歪扭扭的汉字——玛蒂尔达。

好熟悉的名字啊,第一反应《红与黑》,带着于连的人头去埋葬的玛蒂尔德小姐。

于是,我越发仔细看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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