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想要自杀吗?”男人的声音又年轻又有磁性。
她茫然摇头,但又立刻点头。
“好吧,算我救了你的命,小妹妹。”
“我不小了0”她回头看着黄浦江,还在心疼她的生日礼物,低声说,“谢谢你。”
渡轮抵达对岸的浦东,稳稳地以船舷靠上码头,轻微的撞击感。铁栏打开,人流涌出,黄浦江堤坝上一道小小的决口…
年轻男人带她去吃涮羊肉火锅。她喝了半瓶白酒,感觉很暖和,很快忘了那双沉到黄浦江底的冰刀鞋。
那天晚上,她是在男人的家里度过的。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摩擦摩擦。
果然,她没有再回黑龙江,也没回学校读书,更不可能再去姑姑家的小阁楼。
她跟着这个外号叫“长脚”的长发男子,一起去了向往已久的南方。
南方很温暖,看不到雪,冬天里也有炽热的阳光。真好啊,好到让她不再怀念松花江上滑冰的日子了。
他们在广州、深圳、海口漂泊了三年。直到有天早上,当她在出租屋的床上,赤身裸体地独自醒来,发现那个男人彻底消失了。
这是她在医院查出怀孕的第二天。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人工流产。她继续在许多个城市漂来溧去,越漂越往北方,不知不觉就过了长江,又过了黄河,结果出了山海关。回到东北,她依然不敢回家,因为肚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最后,她落在了哈尔滨边上的呼兰县,孤身在医院生下个女儿。
这里有几百户朝鲜族,有个光棍姓玄,在医院做护工,是个瘸子,四十岁还讨不到老婆,就收留了她们母女。
于是,她的女儿也成了朝鲜族,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玄春子。
从此以后,她在呼兰县改名易姓,安心陪伴瘸子度日,并把女儿养到了十七岁。
但没人知道白雪是谁。
窗外,噼噼啪啪响起炮仗声,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呼兰河上铺着坚硬的冰。
“春子啊,咱娘俩去河上滑冰吧。”
女儿欢天喜地,带着冰刀鞋出门,在呼兰河上滑出老远。
妈妈也用力摆动双腿与胳膊,冰刀划出两道漫长的轨迹,弯道超过年轻体健的女儿,看来蛮像是专业运动员。零下二十度的风雪里,她剧烈地喘气,径直朝向东南,呼兰河的下游,松花江方向滑去。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摩擦摩擦。
十七岁的女儿跟在后面滑,吃力地大声喊:“妈妈啊,你吃错药啦?干吗滑得这样拼命?”
“我看到前面有白雪公主,正追着她滑呢!”
“哇,你没骗我吗?”
“没有啊。”
“那么世界上有小矮人吗?”
“也是有的。”
“嗯,妈妈,我在黄浦江的冰面上看到过小矮人。”
“黄浦江会结冰?”她停下步伐,额头滑下汗珠。
女儿猛点头,说:“是啊,上个月,我还在黄浦江上滑冰呢,可刺激啦。”
“我可不信呢!”她像个少女般笑了,“别说是这辈子,前生和来世都不可能呢!”
大雪弥漫之际,她踩着冰刀站在呼兰河的冰面上,仿佛回到黄浦江里的渡轮上。
她想起,白雪离开上海的那一天,刚过完十六岁生日。
第22夜老闺蜜的秘密一夜
我们拼命划桨.奋力与波浪抗争,最终却被冲回到我们的往昔。
一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
一个月前,我去过一趟精神病院。
我没病。当然。
那天下午,天色昏暗,层层乌黑的瓦楞云朵,怕是要塌了。车子开出地库,妈妈催我快点开车。她坐在副驾驶座,低头发着微信。经过中山公园门口,停车捎上一个阿姨。我认识她,从小就认识,一直管她叫青青阿姨。她烫着短发,体形微胖,短袖的花色衬衫,并无过多装饰,与多数跳广场舞的大妈无二。她第一次坐我的车,先是称赞这车的后排好生宽敞,后来又酸酸地嫌自家女婿没用,女儿结婚五年至今连辆车都没买。我妈前几年退休了,青青阿姨退得更早。对于她俩的聊天内容,我的耳朵自动屏蔽。
开上青浦境内的高速,闷雷接二连三,却无半滴雨点。车载电台放着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我妈和青青阿姨沉默下来,不知在听音乐,还是在看天色。车转入一条小路,两边是江南乡村景象,道路破烂而泥泞,我小心放慢车速,以免伤了底盘。
车子停在一座灰暗的建筑门口。还有辆黑色奥迪等在旷野上,车门打开,是小东阿姨。灰突突的天空下,她穿一件浅色风衣,白皙的面孔略施粉黛,脸颊绯红,冷艳高贵。小时候,我觉得她像《东京爱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后来,看了中年铃木保奈美的照片,更觉贴合小东阿姨的气质。现在,就数她保养得最好,拎着burberry的包包,很有贵妇的样子。
她微笑着向我们招手,说我几年不见,居然留满了胡子,又夸我是听话的孩子,愿意给妈妈做司机。
有歌曲唱过,“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青青阿姨、小东阿姨,还有我妈,她们三个做闺蜜已超过五十年了。
我妈让我早点回家,晚上她坐小东阿姨的车回去,那是辆机关单位公车,有专职司机。
但我说也想进去,实际好奇她们到底是来看谁的。
在精神病院的门口,三个人一声不响。
还是小东阿姨出声道:“没关系,就让骏骏陪我们进去吧,这种地方,还真需要小伙子陪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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