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言走到画架前,取下文谦的画作,用绸布细细包好,收拾完一幅,又去动手取第二幅。
等到左迁赶到莲花河畔时,谢开言已经收拾好了五幅画,均仔细包扎好,塞进防水竹筒里。
左迁暗暗称奇。娇气蛮横的公主一个劲地抽打花卉山石画卷,犀利的鞭子将纸张撕开,飞扬起一地白霜。那个画童还在收拾砚台,弄好了,再去找完好的画具,一并装起来。
左迁统领羽林卫与哨羽骑兵,皇宫内廷及太子府是他的辖守范围。刚刚卸掉铠甲,打算回府休息时,李若水的贴身女官容娘慌张寻过来,请求他悄悄带回李若水。
左迁作揖问道:“敢问公主去了哪里?”
容娘轻皱眉头:“句狐小姐猜测……公主怕是去了文馆画师那里……”
左迁当即换上一身锦缎银袍,点了两名随侍,找到了莲花河文馆位置,还没进街巷,就看到李若水在哭闹。
“请公主随属下回宫。”左迁下马,躬身侍立一旁,清风拂过,扬起他的银色发绦,为隽秀的眉眼增添了一丝清雅味道。
李若水打累了,将鞭子一丢,指着忙碌的背影说道:“喏,左迁,就是这个画师害你练了三夜的画儿。本公主正蘀你教训她呢。”
谢开言弯腰捆绑画卷,一切神色如故。
左迁温声再请李若水回宫,见李若水不应,走前一步低声说道:“得罪了,公主。”随即虚搭上她的后背,点了她的穴位。
随侍拉过置备的马车,先行带着李若水离开。
左迁看看脚边凌乱的画纸,脸色深为愧疚。“姑娘如何称呼?”
谢开言转过身说道:“谢开言。”
左迁不由得双眸凝聚,注视着谢开言的脸。“前南翎谢族?”
“正是。”
谢开言当道而立,遮住了左迁的去路,黑发如瀑,肤色苍白,像是画中走出的文衫秀士。
左迁抬手作揖,深躬身,道:“在下对谢族仰慕已久,今有幸拜见,十分感念。”
谢开言藏在右袖里的手指轻轻一动,收了指尖的麻酥银针,再合袖压在衣襟处,微微一躬:“不敢当。”
左迁仍然躬身施礼,意态恭顺。
谢开言垂袖站在他面前,不再多礼,只冷冷说道:“左大人今天围捕过南翎流民,杀了一个南派人物。”
左迁立起腰身,双手施拱礼,恭声道:“职责所在,非在下有暴虐之意,还望姑娘海涵。”
“左大人既求海涵,需要告诉我一声,死者尸骸在哪里?”
左迁不改恭顺:“已好生安殓。”
谢开言冷眼看了下左迁微垂的面容,判断出来他的意态恭敬是真心的,说的也不是假话。
“身边可有遗物?”
“仅一幅画作。”
“已经封函送公府了?”
左迁拱手答道:“正是。”
谢开言沿着左迁周身缓缓转动一圈,发现他一点也未防御,前后大开空门,像是极为相信她不会出手偷袭。名士既然如此风度,她咬了下牙,做足了场面。
“告辞。”
谢开言背起竹箱,就待返身入街巷。
左迁在身后微微呼唤:“谢姑娘何时有空?”
“无空。”谢开言冷淡应答,不回头朝前走。
左迁跟上两步,拱手施礼道:“一直无缘得见谢族箭技,令在下十分懊恼。”
“你想比箭?”
“不敢妄语比较,只求姑娘成全切磋之志。”
谢开言突然转身道:“我若胜了,你抵我一命?”
左迁有所踌躇,清隽面容掠过一丝阴霾,但是很快地,他又恢复了如常的明朗。“在下当值完毕,已是自由之身,如能见到百年难得的箭术,在下死而无憾。”
谢开言暗道:言辞如此坦荡,倒是个好男儿,只可惜出自汴陵太子府。她放下画具及竹箱,淡声道:“左大人只适宜裹尸沙场,这样做,才是对左大人品节的尊重。”
左迁一怔,道:“姑娘意思是——”就是听着有些像咒他死。
谢开言道:“所以我不会在这里杀死左大人,暗自帮南翎旧民报仇。”
文谦走过来,朝左迁拱手施了礼,提起画具等物,当先走入水色天青画馆,很是不在意身后两人的动静。左迁一连偶遇两名奇异人士,除了意态恭顺地还礼,他也做不出来更多的举动——除去身份之隔,更多的原因是在两人身上,对他似乎冷而避之,令他心下黯然。
谢开言在暗巷之中立好草靶,递过拓木弓,请左迁先射第一支箭。
左迁手持木弓拉拉弦,马上试出此弓极为平常。
但是谢开言用平常的木弓连射两箭,飞火流星般赶将过去,劈开他的箭矢,牢牢命中红心。
左迁折服,讨教箭羽名称。
谢开言道:“子母连星。”
左迁抿嘴躬身请求技巧。
谢开言道:“非我族人,不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