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沉渊满眼寒霜敛袖而来,玄衣划过暗处光影,比夜色更加稠亮。左迁小步趋近,突然看到殿前无人看守,不禁问道:“今晚何人当值?”
叶沉渊推开虚掩的殿门,环顾一次,即知殿内有人来过。他走近书架,伸指揩了下橱格表面,摸到一丝凉沁,还能捕捉到淡淡的秋霜草木清香。
他疾步走向殿外,站在玉阶之上,逡视夜景。
左迁不解,传令守卫巡查四周。
叶沉渊突然低喝道:“点灯,都退下。”
左迁依令遣走侍从,亮起了百盏宫灯,五步一隔,将太子府映照得亮白如昼。期间,叶沉渊站着一动不动,却说了几句让左迁听不懂的话。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用如此小心。”
四景岑寂,风声流转,无人应答。
叶沉渊又说道:“你出来,我全部依了你。”
四周依旧寂然无声。
左迁细心想了想,随即明白殿下不会离开玉阶,似乎在提防着潜入者的逃离。他走入殿内,细心查看一刻,马上出来禀告道:“殿下的书房少了一格锦盒。”
“位于何处?”
“左上第一处暗格。”
左迁报告的语调如常,却不知里面应该藏着什么。十年来,太子妃金印一直静静躺在暗格内。
叶沉渊的脸色突然发冷,他扬起手,拍向了身旁的朱红廊柱。一阵簇簇响声过后,琉璃碧玉瓦纷纷滑落,跌在石砖之上,碎成一片片残骸,有的还在泛着冷光。
“你当真什么都知道了。”他环顾四周,冷森森地说,“想抹杀这一切,还得看我的意愿。”
左迁看着殿下铁青的脸,只能侍立一旁。
叶沉渊站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全城警戒,封闭四门,实行宵禁,盘查行人。”
左迁得令离去。
叶沉渊捕捉不到任何熟悉的气息,颓然站在阶前许久,终于慢慢走进殿内。他运力闭塞了耳目,只管朝着书架走去。拨开熟悉的机关,里面躺着一本锦缎玉牒。他低头看了一刻,终究翻到属于他的那一页。
谢开言果然抹去了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抹去桌案上的灰尘一样,永远留给他一份洁净。
他背向殿外而立,不愿感受四境之声,窗棂上,掠过一抹轻烟似的影子。
湿漉漉的谢开言从水池底跃上来,见无阻挡,一阵风地离开太子府。跑到与郭果约定的地点,她取下竹筒递给郭果,并交代了几句。
随后,谢开言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朝着夜市走去。
集市上人来人往,各种杂耍、舞绾百戏聚集一起,不时引得民众驻足流连,齐声喝彩。
谢开言没有心思玩赏,直接去了骨牌馆,寻找摸骨张的下落。她曾无意见到一列骨刺人偶,刻得栩栩如生,问及出处,才知道是摸骨张的手艺。
老板告诉她:“老张头去了丹青展凑热闹。”她这才来到茶楼外,等着郭果出来。
……
戏台上,句狐曼声唱着《月魂》,还融入了自创的曲子,泪吟吟地念着:“吹走十丈红尘妩软,待晴空,剪出双燕飞上云霄殿……”
谢开言心道:狐狸曾说来汴陵见一个人,现在寄居在太子府里,难道是为了叶沉渊才落得这样伤心?
想不了多久,郭果勾着阿吟的脖子在前面带路,她连忙屏住心跳,尾随过去。
☆、67紧逼
摸骨张的医馆坐落在右巷尾端,潮湿而阴暗,占了普通三间民宅,如果不是依靠摸骨这种独门秘技,相信医馆的生意会更冷清。
摸骨张坐在昏黄的桐油灯下雕刻骨塑,抬头一看,突然见到门外走进个姑娘。
谢开言穿着雪白衣裙,外罩纯色貂裘斗篷,手持一盏宫灯,清清静静地走到他面前。随着她的靠近,像是给枯暗的四壁刷了层明润,整个厅堂也逐渐亮了起来。
摸骨张感觉到谢开言满身的贵气,站起来问了声好。
谢开言躬身施礼,说明来意。
摸骨张扯着左指,低头说着:“那人很瘦,大概四十岁左右,穿着黑袍,瞧着怪冷清的,不喜欢说话。”
谢开言取出一锭银子,恳请他说得更加详细些。
摸骨张收了银子,痛快说道:“这个月初二,宫里人来找我做掰骨续接术。我睁开眼睛一看,就是这个黑袍男人,正在吹笛子,还断了一只手。我蘀他上药,斧锉创口,他忍着一声不吭,抓着我的手术刀在断骨上刻了个人像。我瞧着挺新鲜的,将骨刻收进药箱,给他开了安神补血的药。回头走的时候,听他唱歌,曲子词大概就是‘故土没了,天下的游子都一样悲戚’……”
“安魂曲?”
摸骨张讪笑一下:“大概是,我懂的书词儿不多。”
“那人在哪里?”
摸骨张摇头:“我喝了太监的一盏茶就昏了头,再醒过来就在一座园子里。离开的时候也被麻昏了,朝轿子里一塞,抬回来丢在家门口。”
谢开言满心期待落了空,轻轻一叹。
摸骨张咂摸着嘴说:“姑娘还别问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再说给宫里人办事,规矩大,玄机多,说错了话,指不定哪天冒出一个人,把我和儿子都给杀了,难不成要我去阎王那里哭诉,是说被姑娘害的?”
谢开言喟叹无言,走出张宅。
郭果蹲在巷口,扯着小厮阿吟的衣摆,正吵吵嚷嚷打石子玩。阿吟看见谢开言走过来,马上丢了石子,结结巴巴地说:“谢……谢姑娘……好。”
gu903();谢开言微微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