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2 / 2)

十年沉渊 四木 2864 字 2023-10-18

gu903();萧皇后下令聂向晚殿前献乐。

聂向晚正有此意,移身出来向卓王孙施了北理礼仪,坐在木墩上开始敲击。她以商音开头,曲调悠长而悲凉,其他乐师会意过来,纷纷持起乐器,一起演奏南翎民间久负盛名的《月怨》之声。

《月怨》来自嫦娥奔月的故事,用哀婉乐声倾诉着天上人的相思之意。谢颜本是乐师出身,听见喜庆宴席之上突起萧萧凉曲,心下虽不喜,但她依然捺着神色,拂开长袖翩翩舞了一曲。聂向晚屏声静气地敲着方响,暗自念着连城镇时所学到的手法,突然变徵为悲凉,用一记铿然尾音向卓王孙示警。

卓王孙抬眼看着聂向晚,聂向晚道声献丑,施礼退向一旁,并不迎上他的目光。但她相信,聪慧的特使大人应该明白她的提醒。久在门外值守,只要她稍稍动用耳力搜捕殿内的声音,就能听出萧皇后的缱绻色心——萧皇后不断邀请卓王孙品鉴玉雕,便是以此为借口,将他诳到无人处,收缴他做入幕之宾。

一曲一舞终了,萧皇后言称卓王孙为华朝名士,请他赋诗奏乐提兴。卓王孙固辞,无奈萧皇后以身份地位压制,有意拖延宴席的时间。卓王孙当即磊落而起,说道:“北理久居沃土,人杰地灵,海晏河清。昔萧后入朝持节,红妆不输峨冠;今翠袖轻拨丹墀,功越千秋之主。东连幕堤,以惑海日;西御三宗,铁骑围困;南接横岭,玉山成屏;北尽江河,仓储之积……”

在一席不卑不亢的语声中,萧皇后不禁飞红了颜面。她支头看着卓王孙,听他称赞谢颜舞姿“翩然兮游龙,皎然兮惊鸿”时,立即敲了敲扶手,阻断他的话语,笑道:“柳妃的造诣哪里比得上公子,不如请公子吹首曲子吧?”她的眼波流动之处,尽是绮丽光芒。

卓王孙撑住额角,缓声道:“微臣不胜酒力,延请告退。”他放眼看向殿门一侧,才发现,领太子之命随身侍奉的花双蝶不知何时被人支开,落得不见踪影。

萧皇后笑道:“既然公子身子不适,那就好生歇息吧。”一边唤人将他扶到后殿去。

谢颜了然,招呼一众随侍退下。聂向晚依令抬出方响,在正门前积聚耳力,听到嬷嬷对谢颜说道:“……依着娘娘的意思,老奴将花总管请到了商秋院……”

商秋院花苑内,一盆硕大的洛神花支离破碎躺在花双蝶脚边,风一吹,几朵紫红色萼片染上她的裙裾,像是找到了依偎,拂落不了。

一袭锦衣的谢颜悄无声息走入,冷冷道:“别动,你担当不起。”

花双蝶拈起花瓣的手不由得停住。

谢颜绕着洛神花的残枝缓缓走动,满头珠翠映入各色花团之中,艳丽得鲜亮。她端着皇子嫔妃的风仪,并不与花双蝶见礼,看着花双蝶的眼光里,还带了些冷冷的不屑之意。

玲珑心肝的花双蝶立刻施礼说道:“柳妃息怒,这盏花不是我打碎的……”

“不管是不是你,母后怪罪下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谢颜并不让花双蝶说完话,只是抢白。本想解释缘由的花双蝶渐渐明白了,这个柳妃就是冲着她而来。可她扪心自问,从未得罪过柳妃,为何柳妃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谢颜横眉竖眼说道:“洛神花是番邦贡品,全伊阙只有这一盏。母后等着它开花采做脂粉,命我小心伺候了几个月。你却冒冒失失闯进来,将这唯一的贡花打碎,到底是存了什么祸心?”

花双蝶打量左右,不见唤她前来的老嬷嬷,心下又明白了不少。她清清嗓子,还待开口细说,谢颜却冷喝道:“来人啊,将这名盗贼扣押起来!”

刚才静寂无人的石子路上,突然闪出来几名裸臂彪汉,虎步行来,伸手就要向花双蝶抓去。花双蝶急退,冷声道:“我是沉渊太子谕令指派的使者,谁敢动我!”

谢颜见众侍从止步,冷笑:“这儿是北理皇宫,母后说了算,太子的一纸谕令又能护得你多久?”示意左右,猛抓住花双蝶的双臂。

花双蝶为顾全颜面,没有慌乱躲避,只是盯着谢颜呼告。“北理也有王法吧?说我是毁花之贼,必须经由厅堂公审,怎能让一名妃子滥定罪名动用私刑?”

“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

谢颜啐了一句,将花双蝶拖到花苑偏僻处,压着她的头,迫使她跪了下来。一朵白色的佛盏花摇曳在砖石缝隙处,纯洁无垢,雪云一般跃入花双蝶眼帘。她忘记了挣扎,看着这朵花。

“果然是百花谷出来的绣娘,知道佛盏花的故事呢。”金丝藻绣的裙裾如潮水层层在花双蝶眼前铺开,随着谢颜走动的身形,她的声音也忽高忽低了起来,“每一朵佛盏花的下面,一定埋着一个冤魂。花儿越是开得白,越是高贵。可惜的是,无论它怎么高贵怎么美,只能活在缝隙里。”

花苑内静寂无声,新翻的土坑冒出一两颗草种,虫子拍翅奋力飞走。花双蝶在死寂中扭头看见一人大小的尸坑,面色不禁骇然。“为什么这样对我?你胆敢……随意抹杀使者的性命?”她抖动着嗓音,说得不成调子。

谢颜呵呵笑道:“母后对卓公子上了心,打算让他来得去不得,所以特意唤我将你们一众人处理干净。”

花双蝶咬唇出血,迫使自己清醒:“我不信,我不信……殿下提点五十万骑兵堵在边境,送我们出城……我不信皇后不顾及殿下的颜面……”

谢颜轻笑:“殿下怎么可能知道宫里的这些小事儿呢?他忙着布兵遣将,哪有空闲将你们放在心上?”

花双蝶忍泪不从,谢颜抬起她的下颌,用尖利指甲划伤了她的脸,长笑不已。“你可能没有想过,会落得今天这样惨吧?当初谢开言将我寻来,委派我随身侍奉公子,你倒是好,明着暗着将我支开,任我流落在教坊中,受尽其他乐师的欺负。我天天盼着能出人头地,机会终于来了,贾总管提调我进了太子府……可是我没想到,你们竟然还是将我送到北理,做了和亲的皇子妃。你以为这种受人左右仰人鼻息的滋味很好受吗?看那大皇子,至今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在这冷冰冰的后宫,没人关心我,没人可怜我,就连母后,待我也越来越严苛……”

花双蝶看见谢颜过于狰狞的笑容,轻颤个不停。谢颜突然一敛笑容,冷冷说道:“剪断她的手指做花肥,佛盏花长得太单薄了,需要点人血。”

花双蝶尖声惊叫。

石子路深处及时响起一道声音:“娘娘,花总管伤不得!”

听见熟悉的声音,背向而立的谢颜恨恨说道:“贱婢敢管我的事?是找死吧?”

聂向晚提着裙角小碎步跑过来,站在谢颜身后气喘吁吁地说:“奴婢一心向着娘娘,阻止娘娘动手也是为了娘娘好。”

谢颜侧过身,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给我跪下说话!”

聂向晚低头看看花容失色的花双蝶,暗地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石子尖上,惶急道:“请娘娘听奴婢一言!”

谢颜看看聂向晚急切的脸,笑容越发开心:“区区一名贱籍奴婢也想在我面前说上话?刚才宴席上的旧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聂向晚跪在地上,双肩轻颤,不敢动。谢颜轻笑着,喝令:“剪掉她的小指!”

彪汉随从按住聂向晚,用花剪剪下了她的左手小指。聂向晚痛得低嘶一声,身子猛地抽搐起来,冷汗淋漓而下。残指被丢在佛盏花下,染上一点泥土,谢颜看了一眼,冷哼道:“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记住了么?”

聂向晚用右手紧紧捏住左手,堵住了血水流出。她顾不上擦去满头的汗,嘶声道:“请娘娘听奴婢一言……”

谢颜冷笑:“还没长记性?给我剪掉她的右手!”

聂向晚被随从按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沙。她发力说道:“华朝军队堵在边境,派使者进宫廷,便是先行打探皇后娘娘的意图!娘娘若是杀了花总管,堵塞了与华朝约合的机会,那便是置皇后娘娘于不利的地位!奴婢请娘娘三思啊!”

花双蝶流泪含恨道:“柳妃何必如此?我与柳妃又无深仇大恨,何苦拿着别人的性命做陪衬?若是不解气,冲着我来吧。”

聂向晚在草末沙土之上奋力抬头,冲着花双蝶摇了摇头,花双蝶看着她那双哀求的眼睛,一怔,果然不再说话了。

谢颜面带犹豫地站着。

聂向晚趁机说道:“皇后娘娘极为喜爱娘娘的调香手法,娘娘若是留下花总管,学得百花谷的一些隐秘技巧,必定能让皇后娘娘容颜焕发。这一举两得之事,娘娘为什么不听从?”

接到消息的李若水姗姗来迟,骑马闯进花苑,收拾了残局。她有意磨蹭一刻,本想借助谢颜的手段折磨下聂向晚,谁知赶来一看,聂向晚断指残发,滚落在土坑里,惨得不成人形。这种场景是她万万没有料想到的,她连忙惶急冲上,大发娇蛮火气,喝退了谢颜。

花双蝶鬓发散乱,失魂落魄般站在花丛之后,看着一众人离去。来日应对主君的密令时,她感念聂向晚的救援,思索极久,回道:聂向晚柔弱可欺,毫无太子妃风骨,恳求殿下网开一面,收回成令。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