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看得出来,七弟也不是傻子,而父皇,就更加能看得出来了,这件事与本王是没有损害的,且由他去。”
宋侍郎道:“虽然无伤,只是太恶心人了一点。襄国侯蓝泽是什么境况,满朝都等着看他笑话呢,平白和他扯上了关系,老夫真如吞了苍蝇一般。”
六皇子宽容一笑,对岳丈大人略为直白的言语并未生气,只说:“岳父放心,这蓝大小姐进了门,越不过伽柔去。”
伽柔即是六王妃的闺名,宋侍郎反应过来,忙收了怒气说道:“王爷误会,下官气的不是这个,内宅之事无所谓,下官担心的是王爷沾了襄国侯之后的事情。”
六皇子笑笑:“有什么可担心的,这人是三哥塞进本王府中来的,岳父闲来无事时,多跟阁老同僚们抱怨几句就是,大家都不是笨人。”
宋侍郎点头,叹口气:“只得如此。太子开了口,即便皇上对此事有什么想法,明面上也得维持着储君颜面,是不会追究的。王爷您若是不接,恐怕反而会引来皇上猜疑。”
“所以三哥也并非行事莽撞,有些时候,他看似蠢笨的手段还是有无赖的一面,让人即便心知肚明也不得不忍气认了。”六皇子淡淡的说着,收敛了笑容,“他这样愚笨的法子使出来,父皇不但不会恼怒,还会更放心。”
宋侍郎一惊,细细琢磨着六皇子的话,越想越觉大有含义。皇帝又多疑又心狠,在他底下当储君也不是那么舒服的,太笨了不行,太聪明了亦会遭到猜疑忌惮,唯有稍微聪明上一点,不至于误了朝政,又得蠢笨一点,时时露出一些孩童把戏来博他一哂,方能宽他的心,这储君之位才能做得长久。而这聪明与蠢笨之间的尺度到底如何把握,实在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宋侍郎自忖自己大概是拿捏不好分寸的,然而回想这些年来太子所言所行,倒是隐约真有那么一点游刃有余的苗头,越是想,越是让人心惊,不免对这位大多数人公认的有些不称职的储君有了新的看法。宋侍郎朝上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女婿,他一直觉得永安王锋韵内敛,温和宽厚,是他这把年纪都远远及不上的,待听了永安王这样看待太子,更觉自家女婿高深莫测,不禁暗自庆幸能有这样的女婿实在是家门大幸。
六皇子站了起来:“本王这就进宫去,跟父皇那里打个招呼,探探他的意思。”
“要伽柔进宫去给贵嫔娘娘请安么?”宋侍郎也随之站起。
六皇子摇了摇头,“本王先去看看便是,两人同去未免太过兴师动众,刻意了一些。”
宋侍郎闻言深以为然,这事其实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皇子和襄国侯沾了关系,往小了说不过是王爷纳个女人罢了,又不是正位王妃,有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皇帝不准备将之当回事,他们便当小事处理便罢。
宋侍郎便告辞:“下官这就去几家亲厚同僚那里坐坐,将事情和他们随便聊聊。”
“岳父慢走。”六皇子点头,让底下人送了宋侍郎出去,这便去内室更换入宫的袍服。
刚换到一半,却有王妃跟前的侍女前来送点心,隔帘在外转达了六王妃的关切之意后,小心翼翼问起:“听闻襄国侯府有女要送入王府,不知事情可是属实?王妃让奴婢跟王爷探听个主意,需要准备什么样的聘礼,她好早些置办。”
六皇子眉头微皱,“多大点事,她急什么。待本王稍晚回来再说,下去吧。”
侍女不敢再说什么,行礼告退而去。六皇子不禁有些不悦,他这王妃什么都好,贤淑稳重持家有方,但只在女人之事上太过敏感了些,总行些失了分寸的事出来。刚刚有个要来新人的消息而已,就巴巴打发人来探听动向,提什么聘礼,未免小家子气。
须知婚姻之礼,迎娶正妻自是聘礼不能含糊,正妻之外的妾室之类就没这么多讲究,即便是王府之中有侧妃之位,但妾室就是妾室,好端端提起聘礼这一宗来,明显就是在打听要给新人什么位置,这急火火的事情哪是王妃合该做的。
六皇子不再理会内院如何,换了袍服收拾停当,出门登车往宫里去了。进宫时已经是掌灯十分,皇帝刚用过晚膳,正叫了嫔妃在跟前闲聊解闷。内侍进去通传,六皇子候在殿外的时候,廊下一溜侍立的内侍里有一个朝他使了个眼色,六皇子立刻明白,太子已经来过了。
须臾皇帝宣见,六皇子整理衣冠,垂首而入。到得外间时还能听见屋里有女子娇语,待他进屋人已经不见了,唯有甜软的脂粉香气萦绕在屋中,想是嫔妃已经避开到了屏风之后。六皇子不敢抬头乱看,只垂首跪下给皇帝问了安,然后就恭敬肃立在一边。
皇帝捧着一盏参茶,靠着迎枕坐着,问道:“这么晚了,老六过来做什么?”
“得了一块好玉,给母后雕成了一柄富贵玉如意,又做了一条手钏,拿来呈给父皇过目,父皇若是喜欢就留下,是儿臣的福气。”说着招手叫外间候着的随身内侍捧了东西上来。
两个漆雕匣子,一个长而扁,一个四四方方,六皇子一一打开了给皇帝放在桌案上,里面上好的通透翠玉制成的东西,玉如意做了鹿老捂蝠的纹样,手钏则是颗颗玉质饱满,莹润可爱,灯下瞧着都是喜人的样子。皇帝抬眼看看,点了点头,“是不错,朕就留下,难得你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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