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静的,只有马蹄声,这样的寂静里看月才是真的赏月,宫宴上的喧嚣无论如何都与清风好月无关。
只可惜今年天热,中秋的夜风也并不凉爽。
这次的中秋宫宴看似平静无波,而且一副其乐融融合家欢聚的景象,甚至最后还有众人行善的皆大欢喜,可内里微涌的波澜还是不可避免又显而易见的。尤其是,当皇帝训诫长平王,又和陈嫔说话的时候,如瑾明显觉察出殿中诸人不动声色的异样。
皇帝是什么意思,皇后又是什么意思?看谁都一副冷眼的庆贵妃和整晚都中规中矩的太子呢,他们又会如何看待?
相比这个,皇后答应长平王恩典,以及穆嫣然见缝插针的讨好,都成了微末小事。还有宁贵嫔偶尔扔过来的冷飕飕的眼刀,如瑾也不在意了。
一路这么想着,看着圆圆的月亮,车驾进了王府之后,如瑾下了车心不在焉的和长平王张六娘行礼告别,准备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张六娘叫住她,“妹妹且先别走。”她看看长平王,试探着问道,“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在自己家里喝酒吃月饼?在月亮底下摆上小桌,温两壶酒,让厨房做几个小菜,一会饿了,还可以下碗面来吃。”
如瑾瞅着长平王。这人今晚喝了许多酒,眼睛比平日亮了几倍,月亮高高挂在头顶上,他的眼就像满天里唯一能和月亮争辉的星子。自从撵了窈娘几个,张六娘和他之间见了面还维持以往相敬如宾的关系,可张六娘明显有些内里发虚,有几次连荷露都看出来了。如瑾知道若不是因为这个,也许中秋赏月这件事,张六娘未必会拉着自己作陪。
长平王抬头看看天,负手说道:“嗯,月倒是好月,不过父皇都去勤政殿了,咱们结了宫宴又开家宴,不妥吧?”
疑问的口气,意思却很明显。即便在月光下,如瑾也看到张六娘微红的脸了。
“……是妾身考虑不周。”
长平王径自大步去了,看样子是朝着锦绣阁的方向。如瑾不便在这里对着尴尬的张六娘,很快福身告辞,张六娘也没留她,带人转身进了舜华院,闭了院门。
如瑾回到自己房里,除去礼服洗了个澡,换上柔软的家常袄裙靠在临窗的榻上歇着。明晃晃的月亮一半被树梢挡着,一半露在外面,透着纱窗照进来,倒是也很耐看。其实这天如瑾身上正不爽快,天气不凉,腰腹之间也是难受得很,洗了澡临窗而坐,腰间要搭上一床夹里的绣花锦被,来抵御窗外吹进来的微风。
正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院门有微响,不一会荷露跑进来禀报:“王爷那边派人来,说是王爷饿了想吃东西,独独想起咱们这里褚姑的荷叶清汤饺子,叫做一碗出来。”
褚姑是这边小厨房的主厨,有几道菜做得极好,又喜欢弄一些自己琢磨出来的饭食菜肴,人很老实,颇为得用。荷叶清汤饺子就是她琢磨的成果之一,如瑾吃过一次,饺子倒还罢了,汤里有荷花荷叶的清香气,挺好喝的。大概是长平王在宫里没吃饱,肚子一饿就乱寻思吃食,赶巧想起了这个。
如瑾不由暗道此人麻烦,一面吩咐下去让褚姑开火,一面问是谁来传的话。荷露说是跟着花公公的小双子,如瑾就说,打赏了请去偏房里吧,你们出个人陪他说话,好好招待着。
没过一会厨房里就来报,说饺子已经煮好了,如瑾意外:“怎地这么快?”
荷露说:“主子不知道,平日褚姑把什么都备着,饺子面也是早就揉好醒好的,专为主子们突然想起吃什么,免得一时来不及。面是现成的,包了馅下水煮就行,能不快么?”
如瑾就知道这又是长平王的坏毛病所致,这人吃东西完全没有规律,想起什么让人做什么,府里的厨子们大略是被他弄怕了,这才什么都备着。
“让竹春带你提了食盒,跟小双子一起去给王爷送饺子吧。另外再做一份,给王妃那边也送一碗。”如瑾吩咐着。长平王从这个院子要吃食,自己主动跟张六娘打个招呼,免得随后她从旁人嘴里听来不妥当。
吴竹春正好掀帘子进来,笑说:“褚姑做了不少,除了王爷的份还剩着呢,直接盛给王妃去就是。主子饿不饿,您也吃点吧?”
如瑾笑说:“我不饿。不过既然做得多,你们各自都用些吧,等王爷那边吃完了,给花盏几个也送点去。”
吴竹春带着荷露各处送饺子去了,正好张六娘也将宫里赏下的秘制月饼分过来几个,如瑾掰开看了看馅,果然是以前见过的,自己没什么兴致吃,尽都给了院中诸人分了。
说是秘制,不过是和寻常的豆沙、莲蓉等馅不一样罢了,里头包的是水果,葡萄香柚凤梨之类的,是御膳房几个老内侍某年弄出来的秘不外传的法子,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月饼打出来,外面的皮子熟了,里头包的水果依然是晶莹剔透,吃起来其实不怎么样,就是样子看着有趣,数量又少,是以平日没多少消遣的嫔妃们就把它当稀罕物,位份低不受宠的还分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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