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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吉光提醒他,还有一个时辰就必须换上朝服去上朝一一国不可一日无君,遗诏已立,皇兄亦因贪污罪名下狱,他须以新皇身份上朝,正式接任父皇的工作,以及,清洗皇兄的余党。

赵湛只能放下颜欢,沭浴更衣,洗去这一身血,然后上朝,用另一种方式,染上更多人的血。

帝王理应心怀天下,他的心偏到天涯海角去了,独独为她的苦难而动容。

离开东宸宫前,他特意回到轿中一趟,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后,才去上朝,敛起怕要失去她的恐慌,专注於接下来的战役一一每个人都有一场仗要打,若果颜欢是从阎王里夺回自己的性命,那他就要将权势从皇兄的余党中争抢回来。

情绪不稳,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向来敬鬼神而远之的赵湛,在坐上龙椅,逐一清算贪污腐败官员名单的时候,一缕思绪忍不住想,如果阎王今日要收割人命,用这些腌臜的人,能不能从他手中换回颜欢的命。

末了,只感匪夷所思,怎么自己也沦落到向鬼神祈求了。

另一边厢,太医们自是不敢睡的,个个都想着,等侧妃断气,就是自己跟着送命之时,而在他们眼中,侧妃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可以随时定制一套美美的寿衣了。

然而,侧妃却没断气。

太医们也不明白,咋就没死呢?可终究是好事,只要一日侧妃没死,他们就不会掉脑袋,而且万一治好了,那就是他们的功劳,主决策的三位太医的名声亦会更上层楼,有了共同利益,侧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保住命的,根本无关要紧。

只是,她也没醒过来。

这轿,就一直安放在东宸宫之中,违礼之极,但新皇乐意,谁都不敢动它,於是成为了这宫里一道诡异的风景线。

颜欢欢睡了很久,这一觉睡得比何时都舒服,彻底失去意识,没有梦境,只有温柔的宁静拥抱着她。

就像所有医院里的植物人,痛苦的不过是身边的家人。

赵湛特许李氏进宫侍疾,每日下了朝却默然坐在轿门外批改奏折,李氏何曾见过这种大场面?头几天悄悄的抹眼泪,也因为皇帝对闺女的重视,而稍稍放下了心。

有时还得面对皇帝没头没脑的问题。

“颜夫人。”

“皇上,臣妇在。”

“以前颜欢总念叨着你,也常有书信来往……别怕,朕不是要怪罪你,小姑娘想家,不稀奇,”年轻的皇帝面目平淡:“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回皇上,臣妇只有侧妃娘娘这么一个女儿,自小感情甚笃,让皇上见笑了。”

“朕将你传入宫,也让你陪在她身边了,”

他半垂眼睑,清俊的脸依旧淡淡,眼睫打下的阴影却藏着无边寂寞:“为何她还不醒来?”

……

李氏不知如何回答,难过又惶然,努力忍住眼泪一一她又何尝不担忧女儿。

“是朕想差了,整个太医局都答不出来的问题,朕怎么可以用来为难你?”

赵湛扯了扯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朕还有事,颜欢就麻烦颜夫人照顾了。”

和已在狱中的皇兄相比,他态度谦和极多,手断却一点都不比他软和。

李氏自是不敢拿着这点尊重就倨傲起来,跪恭送皇帝彻底离去后,才返回轿中,凝视着没有一点醒来迹象的女儿,轻摸她的额头。

“太医说了,能保住你和孩子的命,已经是奇迹……娘也没想到,出嫁后再见到你,会是这种情景,”

李氏眼眶湿润,在皇帝面前死死忍住的眼泪,缺堤而下。

自从知道女儿出事后,她每日以泪洗面,即使皇帝如何礼遇她,都激不起任何应有的虚荣感,更没想过籍此在官员太太圈里炫耀一一这是她以往很爱做的一件事:“欢欢,娘亲好想你……”

颜欢欢这一睡,足足睡了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