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两人都闭上了嘴巴。
一道灼亮的紫衣身影穿过人流,在满场的□□翠裾中信步走来,双眼仿似瞧不见他物,只落在冷双成嗔薄的眉眼上。冷双成察觉到了异样,秋叶已袖手一弹,刺出一股尖锐的指风,呼啸奔至萧玲珑的额心。
冷双成急挥左袖,袖口鼓风,将萧玲珑掀落一旁,嘴里轻轻训斥道:“瞧你坐得没个庄重模样,还不快退下去?”
萧玲珑回头瞥见廊柱上一个深深的指洞,摸了摸额头,忙不迭地退出坐席,站在了垂帘之后。
厅上不明就里的人,只当是一场意外,鲜少知道刚才落进歌舞声乐中的杀伐。
秋叶走到桌前,冷双成忙起身行礼,他却抬袖压在她的左肩之上,将她按回了位置。待她坐好,他却没收手,虚虚扣住她的肩,还站在了她身后。他岿然不动,就是一种宣示,既能胁迫到她,又能在众人面前展露他的决意——独重属从,亲身督促,不惜屈尊陪侍。
冷双成额上冷汗微渗,出声唤道:“烦请给公子添置座椅。”
锦缎座椅搬来了,秋叶却看都不看,继续贴近冷双成站着,满袖清淡的熏香就搁置在她耳下,稍有不慎,手上就会有动作。
好在舞乐未停,事外之人皆被牵制了心神,只留几个瞧得目不转睛的玲珑人。
冷双成低声道:“公子怎能弃使臣、公主不顾,过来拿住我这不相干之人。”
“草芥而已。”秋叶答得简短有力。
冷双成一怔,顺口应道:“似我这草芥之人,更是不值得公子置气。”
“身怀重宝,就应长个记性。”
冷双成语噎,过后才醒悟到,他在形容谁是重宝谁又是草芥,更何况,她的怀中确实持有他相赠的玉璧。
就是不知道需得的“记性”是什么,听他出言不善,想必又少不了一顿折磨。
冷双成正屏声静气地等着,垂帘之后的萧玲珑却发出一句细碎的惨叫,叫声夹杂在靡靡之音中,不明显,却让近处的冷双成听得见。
冷双成惊然一动,紫袍袖口却扶正了她的头,袖口有似冰绡雪雾,遮住了她的一边眉眼,也遮住了她探望过去的视线。她听见萧玲珑痛苦地抽气,还得苦苦压抑住颤音,内心十分不忍,不由得低声说道:“小姑娘贪嘴与我多说几句,公子何必下重手?”
秋叶冷淡道:“萧玲珑既然瞒不过你的眼睛,也必然不能糊弄住我,你再与他嬉笑,我取他一命易如反掌。”
冷双成眉眼索然,这才明白,秋叶定下的规矩里,不得与他人嬉笑喧闹,指的是谁。她暗想,出得府来,还是这般境地,有他在身旁,果然是不好相与的。
秋叶见冷双成的双肩松了下去,终于撤走了手掌,密语传令,唤停了暗夜的夜袭行为,萧玲珑由此得以舒缓一口气。她四处打量廊柱,就是不知割向她脖喉的小刀出自哪里,将她的锦带划破了,还拉出一道锋刃,惹得她生疼。
她摸了摸脖子,见了血,声喉也无法变音,呼吸时,只呲呲发出嘶声,像是破败的风箱。她叫苦连天,想到,这下好了,小姑娘装不成,只能换回男装行走于世了。
冷双成敛神捕捉萧玲珑的动静,于细微处,听到了他的转气声。她怕听错,极想转目去打量他,又忌惮秋叶的发难,半晌就皱着眉,颇有些投鼠忌器之忧。
秋叶抬手,用袖口遮住她面目,伸指将她的眉峰捺平了,只淡淡说道:“驽钝至此,鲜少瞻顾,没了我的照拂,你又能怎样快活。”
冷双成紧声问:“玲珑当真是——男人?”
秋叶伸出两指,虚贴在她后颈□□肌肤处,送过去一点凉意。“玲珑两字,也叫不得。”他十分不乐意听到,她将别人的名字唤得如此自然而亲切。
冷双成凝神细思,想起萧玲珑从不在她面前宽衣洗脸,蓦地明白了一切。不管玲珑如何变装,她都能凭着他脖颈上缠绕的锦带辨认出来,彼时未曾多想,他为什么从不取下这道标识。
原来他是要遮掩住男人的喉结,就像她总穿白领中衣一般,牢牢护住颌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