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诚恳说道:“我可指点舞姬演练舞步与姿势,由她来献艺,那也算是对我的考核。”
秋叶看她:“鱼鸣北必考今世之时兴舞技,你驽钝两百年,又能知多少。”
冷双成抿紧嘴,暗自将他的奚落吞进腹中。
秋叶坐得适然,回头去看场地中央的舞乐。
她不死心,仍在低声说:“公子怎能看着我功亏一篑而不施以援手?”
秋叶答得干脆:“伴奏即是施援。”
冷双成用袖口抹去手心汗,说道:“公子明知我疏于演练,难以成就一支舞乐,又何必勉强我去露拙。”
秋叶确是知道,他就是拿住这个为难冷双成。
他稍稍回头,就能将她的神情收于眼底,向她伸出了右手。
突见手掌伸到面前,冷双成稍一怔忡,不知所以,受叶府侍奉习惯所使,将茶水递到他手上。
秋叶放下茶说道:“知礼。”
冷双成遽尔醒悟过来,扶着他的手掌站了起来,心里委实悔恨自己进膳时多话,对他说什么知礼之举呢。
秋叶将她安顿在椅中坐好才离去。
她松了口气。
冷双成回头打量了萧玲珑一眼,见他神情委顿依在廊柱上,内心十分不忍。她摸出袖中替他置办的疗手药,唤婢女替他送过去,并嘱咐道:“叫他抹一点在脖子上,还能止血。”
萧玲珑随后躲在柱后抹药、包扎了伤口。
处置完萧玲珑之事,冷双成凝神对付场地里的考核。
银光向鱼鸣北转述过秋叶的要求后,鱼鸣北欣然应许。
一列列军士鱼贯而入,身穿雪衣持纛旗而舞,或回身健步,或伸旗交搁,足踏战阵之形,做出往来刺击之态,动作迅捷却无粗犷之风。一旁的侍从出力擂鼓,乐师们受感染,吹筚篥应和。
银光站在辽使之旁,朗声说道:“请节下鉴赏,我军的《破阵乐》。”
说鉴赏是假,在辽使面前展露声威倒是真。
辽使拍手大笑:“甚是威武,世子气度不凡哪。”他看了看敛容坐在一侧的鱼鸣北,又说:“军乐慷慨,鄙臣难以消受,不如擢些小美人来跳跳舞。”
银光通晓秋叶心意,不为所动将话递到:“节下回国之后,可与肃青候说说,我军慷慨风姿,足以抵挡铁狮的舞动。”
辽使一怔,打着哈哈应承。
银光摆手唤退雪衣武士,随即站在原地,看着由鱼鸣北呈现的舞乐。
鱼鸣北梳着高髻,身穿翠羽纱裙,脖上佩戴七宝璎珞圈,将秀颈映得晶莹如雪。她带着一众舞姬款款向主台上的秋叶行礼,说道:“起舞一曲,承蒙公子赏识,公子若不弃,还请指正一二。”
秋叶看着场下未应,灵慧站起福了福身子,笑道:“有请。”
鱼鸣北看都未看她,只挽住纱缬俏生生立着,说道:“公子若是代替初一应考,需听从舞乐规矩。”
秋叶答道:“可以。”
清冷两字传向场地,舞考终于开始。
场地里红绿衣色相映,众多女子旋转纤腰,踏着韵乐舞蹈。长袖流转,环佩丁冬,极尽声乐之美。鱼鸣北如同一支翠华,妍生在陪舞的花团锦簇之中。待乐声稍稍缓落下去,她便拂开流苏翠羽扇,显露娇艳容颜,问道:“此舞由我编排,公子可知名目?”
秋叶沉顿一下,答道:“《思远君》,闺部之乐。”
鱼鸣北笑道:“公子聪慧,请品鉴一二。”她希望君子见舞知她心意,更想知道他是怎样想的。
秋叶冷淡道:“寻常奴仆都知道的舞乐,无需殷勤相问。”
鱼鸣北悄然蹙眉,美人愁态毕现,灵慧闻言却是微微一笑。
鱼鸣北不甘落于窘境之中,凝声道:“此舞只献于公子赏鉴,从未在他人面前演示过,公子必定是误会了,怪责小鱼殷勤过度。”
秋叶的冷淡不改分毫:“可唤婢女赏玩。”
他说的试玩已是降低了舞乐的格调,甚至不及“品鉴”之意。
规矩坐在对首席下的冷双成暗叹,当真是不动一刀一枪,就能伤到鱼小姐骨血里去。若不是自己没有这般才能,都忍不住要出面缓解鱼小姐的尴尬。
她正垂眼感叹,突又觉察到秋叶的目光拂到了身上,连忙又担心自己来,千万别落入秋叶眼中,被他钦点出来,也去舞上一曲比一比。
她抬头坐好,甚至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她看到他极快地掠过眼睛,嘴角似乎含了一丝笑,极轻微,落进她心里,却如涟漪一般泛开。
秋叶自然懂得冷双成的意思,眼睛看似随意巡视一遍,就停留在场外廊柱前。
“你来。”他指着婢女装扮的萧玲珑说,当真是顺手钦点的玩赏者之态。
萧玲珑低着头,走到垂帘之前,哑声说:“嗓子不适,发声涩苦,恐怕会侮辱诸位贵客清听,请公子恕罪。”他朝冷双成那边看了一眼,大有求援之意。
冷双成微一沉吟,起身向台上宾客行过礼,温声道:“由在下代替传声,亦是不伤大雅。”她看到秋叶点头首肯,才走向萧玲珑身边。
秋叶随即送来清冷见底的声音:“好好说给鱼小姐听。”
萧玲珑懂了秋叶的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