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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天井内。
萧玲珑脱去外袍叠放在椅上,底下穿着一套黑色紧身衣裤,熨帖的线条一直朝下,勾出他的宽肩窄腰来。他展开一面描金白绢扇子,拿在手里随意挽了一个扇花,动作行云流水,端的是翩翩风采。
冷双成正在伏案提笔画图,画了大小五座牛皮莲花台鼓,仔细标注了尺寸及各项注意事宜,打算午后出门找匠师赶制出来。“初一!”听到门外在唤,她连忙封笔阖墨,洗净手走了出去。
风起,一朵娇艳的秋海棠悠然飘下,摇荡到萧玲珑眼前时,他便抬手拈住,将柔弱的花梗夹在白扇扇顶里,再将扇子合上,使得绢白之上挺立了一抹娇红。
“剑舞非舞剑,意韵重在‘舞’字,姿态灵活而矫捷,方能称之为‘佳技’。”萧玲珑将扇顶的秋花平平送至冷双成眼下,继续指点道,“佳技者,蓄柔力,不断花枝;展绵意,风姿飘飖千里。”
他向后轻轻一点脚尖,如惊鸿一般掠开,趁着晨风微起之时,在风中翩然舞了一曲。场地里并无韵乐,他的心中却是有鼓声,一扬手、一转足,俨然契合了鼓音节拍,直舞得清雾浮游、气贯苍穹。
萧玲珑虽有断臂败象,却能以男子柔韧体态,较好诠释了剑舞真谛,拟扇作剑,摘花传意,即使偶然零落几片花瓣,也无损他的雅健气息。
冷双成看后称赞,萧玲珑将扇子递到她手中,说道:“你来试试。”
冷双成持扇时,海棠花委顿落地。她想起冷琦是持双剑舞给秋叶献艺的,又取来一把折扇,站在花枝下舞了一套招式。说是“舞”勉为其难,因她出手灵敏,堪比清风,身姿旋转有如繁花穿树,萧玲珑站得如此近,都看不清她的动作。
“停!你这是剑舞,还是街头耍杂技?”他毫不口软地说,“既是献艺,又怎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冷双成闻言停顿,萧玲珑折下一支海棠花枝持在手里,挑走她的发冠,打散她的头发,说道:“身姿需飘逸,动作需轻灵,待你吸引住公子全副心神时,这支剑舞就算‘功成身就’。”
他说着暗语,意示功成身逃,冷双成自然听得懂。她在他的指点下,潜心学习剑舞,黑发白衣,迎风招展,如同清空下的玉兰。
“底子不错。”萧玲珑看后点头,肯定了冷双成以武御舞的做法。
冷双成以前得师父真传,又在扬州落英阁修习过舞乐,确有底子。辛苦练了上半日后,已具成效。她擦去汗,瞧了瞧后院厨房无烟火冒起,问道:“玲珑不下厨么?”
萧玲珑一眼看穿她意图,笑道:“练舞、吃饭都少不得我,我可分身乏术。”
程掌柜适时奔出来,殷勤邀请萧玲珑掌厨,萧玲珑没再推辞,依着冷双成的口味做了蒸卷、蛋羹、素食丸子等膳食,直让她吃得眉眼疏展。
由此,她念着他的好更多一分。
午膳后,萧玲珑体力不济倒头就睡,冷双成安顿好他,走到都城繁华的御街定制莲花鼓台。御街宽阔,专供皇家车驾马队行走,御沟以外两侧才是平民能占用的地界。她去了工坊之后,便找了一处眼界开阔的茶楼,进去点了茶水,单独把糕点收拾起来,打算回去交付给萧玲珑。她希望能讨得他一个欢心,让他再教导她舞技时,不至于那样冷面铁口地斥责。
梨花木案后端坐说书先生,旁边有徒弟拉皮影子为戏,配合先生演绎了朝野两界风云故事。底下的茶客应和讲义,还会七嘴八舌议论,使得冷双成喝了两杯茶下去,差不多已经打听到了外面的消息。
最为轰动的消息应是两条。一,皇帝为宠爱的公主指婚世子,宫里早已流传出风声,诏令却迟迟未抵达世子府。二,辽西营骑兵意图进驻和约地带,依山划定界限,遭到世子守军抵触,边关渐起干戈。
其余世俗琐碎的趣闻轶事,都未引起冷双成的关注。她听得临街站堂的伙计说,御街来来去去经过数支护送队伍及车驾,就数世子府的骅龙马车最扎眼。那两匹通体纯白的神骏分别在清晨及日暮驶进了皇宫,一连两日都是如此,可见宫里召见得急切。
冷双成不由得想,此时去拜见秋叶,不见得能如愿。她慢慢走到叶府,请侍卫通传,不大一会儿,阿碧穿着锦绣衣裙急急走出,当头向她行礼:“公子不在府里,请初一进去歇息。”
冷双成站在白玉台基上,没有进门的意思,问道:“可知公子何时回来?”
阿碧摇头:“没个准信,我们底下的人,只敢热水热汤备着,以防公子随时回府。”
冷双成不顾阿碧的软语挽留,先离开了叶府,回到客栈内,将糕点搁在萧玲珑床头。她打量四周,发觉银衣哨卫仍是稀稀落落地候着,如往常一样,既不干预,也不离去。
偏偏就留在外围楼道上,似乎在等着什么。
冷双成隐隐生起不妙的感觉,她还记得秋叶所说的那句“好好过完四天,别落在他手里”,想必四天期限之后,他就有所动作。
他向来守信,说是四天,必然会给四天时间。
此时,四天已经过了一半。
冷双成深知秋叶是关键,下午勤练剑舞,掌灯后又去了一趟叶府,所得答复依然是“未归”。这次阿碧催她进府,她不再推辞,留在前院议事厅里等了许久。她请一旁的阿碧及侍女先去休息,众人皆摇头不应,陪她枯坐。她看了过意不去,只好走回平时落脚的偏房里,合衣睡了半宿。
晨钟敲击,前门动静寥寥,秋叶车驾一夜未归。
冷双成问阿碧:“前两日,御街百姓曾见公子早晚回来过一趟,为何我进府后,公子就再也不回?”
阿碧连忙施礼:“国事繁忙,公子顾全大局,想来留在宫里议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