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进城后,公子就知道我的去向,应是影大人留在暗处传递了消息吧?”她将暗卫尊称为影大人,来应对屡禁不止的夫人称谓。
暗夜沉默后答:“隐身不慎,惊扰夫人,唯恐责罚。”
冷双成不禁微微一笑:“影大人已经万分小心,勿要自责,我不会在公子面前乱嚼舌头。”
听到保证后,暗夜又问:“夫人唤我何事?”
“能夜探无极馆么?”
“较为困难。”
冷双成知他所说不假。一是有重兵把守,萧政本人也歇息在楼里,惊动了他,势必逼得暗夜自尽以保幕主;二是地形限制,馆内院落杂立,昼夜高燃华灯,难以隐匿身形。
她想了想,只能从敦珂的闺阁入手,嘱托暗夜,从院角翻进攀附在垂幔后,仔细探探敦珂的究竟。
敦珂能挟持到萧政,令萧政无暇分神来探望简苍,才是让她生疑的缘由。
萧政养兵非一日之功,只在今晚受到胁迫,若非不是另有隐情,实在让她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说服自己,先前萧政迁就、善待简苍的点滴往事是出自假意。
涉及到明日的和谈之事,她总归要谨慎一些的。
冷双成照看简苍半宿,暗夜传回了消息:绣阁内敦珂屏退众人,小心配置了一盏药水,将它注入到青瓷瓶中。
冷双成问道:“可否看清药水材质?”
暗夜向她形容了模样古怪的木根及果汁,并讲明青瓷瓶质地,是上好的淡青釉彩瓯窑瓷,其规格应是用来招待贵宾。
他们跟着秋叶出入宫廷殿宇,眼力练得宽阔,自然不会虚认名器。
冷双成对于明日之宴,有了一些考究。“以药材来看,两者相混,可配出‘天烛子’,此毒无色无味,服之必散功,请悉数告诉公子。”
暗夜领命而去,再也不见归还。驿馆简陋,人手缺乏,才给了他隐藏之机。天已渐明,出行受制,他需回到主人身边待命。
冬月二十八,伊阙万象楼举行祭礼,向天地宣告之后,礼官持节传赞,延请辽宋两国使团入楼商谈事务。
楼宇恢宏,高达两百九十尺,压过旧时皇宫主殿屋脊,内设白玉殿堂,用以宴乐歌舞。
与出使一事沾上边的人物全部到场,坐在殿上。
鸿胪寺卿悬挂巨幅地图,与礼官分列左右,听明辽宋双方女使言语交锋之后,便移动针旗,将各自拥属的商镇地盘标注出来。
通商事宜交谈之后,应是儒、武两州合约地带划分,进行再次商议,按照惯例,需从宋方手中让出一部分地盘来,割给辽国。
敦珂手持巾帕掩头,擦去涔涔汗水,回头对萧政说:“与使节商议许久,说得力乏,容请侯爷恩准,妾身先作歇息。”
萧政顺理成章喊停全场。
官员们退出白玉殿后,两国使团各作休整,再聚殿上,正值午时。
侍从们传膳,在众人眼前一一试过无毒后,依次退了下去。
冷双成站在木迦南桌案之后,穿着与他同色的衣裙,显得素淡而不张扬。她低眼看着案上的膳食,每逢木迦南净了盘盏后,她就走出来替他布上,顺手递过热手巾等备用物,可谓体贴入微。
坐在木迦南之旁的萧拓就没有这般好待遇了。他根本没有执箸,敲了敲桌面,示意冷双成也替他布案一回。当她走近,他就轻声问:“还在生气么?”
他只知道自清晨起,她就带着简苍,跟在木迦南之后亦步亦趋,三人淡漠无声,站在翠竹之旁,也不知想些什么。
冷双成替萧拓盛了一盏乳鸽膳粥,回道:“这是你曾念叨过的膳食,趁热吃吧。”
萧拓将座位让给她,唤她坐下。她站在俩人身后,摇了摇头。
萧拓笑道:“我知你喜欢缥缃阁的技艺,已请得他们前来助兴。”
冷双成闻言一笑,当真移目过去,看着场地中央鱼贯而入的青黄两色纱袍的清秀小僮们,再也不分神了。
萧拓拍拍身旁加设的锦墩,说道:“坐下来看。”她当真没有再拒绝,而是落座在他左手边,隔开了木迦南。萧拓转头对木迦南说:“听闻先生能宣告诸多未曾发生之事,可曾听闻,缥缃阁徒耍得一手绝活,能将先生变没呢?”
冷双成瞥了萧拓一眼,淡淡道:“少来叨扰先生。”
萧拓回头对她微微一笑。他的玄衣身姿在三人之中较为峻挺,如一杆墨竹般,煊赫在桌案后,将两旁的素衣雪袍映得秀澈淡雅。
他们的动静落在对面玉阶之上秋叶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