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楚婳的头颅突然遭遇剧痛,目眦欲裂,她抱住头,不停地用拳头敲打。
冷瑶火上浇油道:“楚婳,说到底,我们都是宸瑞的女人,反正宸瑞登基后,我儿子是太子,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百年后,我们两个都是太后,我何必跟你争?何必跟你斗?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了,现在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楚婳拍着自己的头,那种痛,像铁钉入脑,浑身的冷汗已湿透了裙衫,墨发无力地耷拉在额角,像几块乌黑斑驳的墨迹。冷瑶的声音渐渐出现了回音,空灵而飘渺,似从山峦叠翠中徐徐飘荡而来。
冷瑶关切道:“我听说,你对桑玥好得不得了,对她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可算无微不至,慕容宸瑞很乐意看到这幅妻妾和平共处的画面吧!只是,你的两个儿子要怎么办?父子三人,谁才能抱得美人归呢?”
妻妾和平共处?父子三人?谁才能抱得美人……心里尚未默念完冷瑶的最后一句挑拨之词,楚婳便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冷瑶用脚踢了踢楚婳的腿,确定她完全失去了意识,才拍了拍手,端起一杯茶,灭了熏炉里的火星子,又拿出帕子,纤白的素手轻抬,优雅万分地擦掉胸襟上的“欢好吻痕”。
摄政王妃面见完太后,突然晕倒,这件事惊动了正在别院里小憩的慕容宸瑞,他急急忙忙赶往万和殿,然而他看到的是鼻青脸肿的慕容天和满身伤痕的冷瑶紧紧地抱成团,瑟缩在床头,楚婳倒在地上,双手不满血污,指甲里残留着不易察觉的丝丝皮肉,在她身旁,是那道明黄色的圣旨和一根血迹斑斑的木棍。
事情就变成了:冷瑶打算告诉慕容天他的真实身世,慕容天不信,于是冷瑶拿出立储圣旨,恰好楚婳为寻找慕容宸瑞夺门而入,听到了这个惊天秘闻,一时恼羞成怒,对慕容天和冷瑶拳打脚踢,冷瑶并非完全没有还手,楚婳的肩膀也有着几道抓痕,只是盛怒之下、理智全无的楚婳与一头猛兽并无太大区别,冷瑶不敌,又不敢叫来侍卫将事情闹大,毕竟皇位之事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太医仔细给楚婳诊察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无中毒迹象,怒急攻心,冲爆了头颅的筋脉,导致颅内淤血沉积,苏醒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真不敢想象,一个四旬的美丽妇女,居然会被气得颅内筋脉爆裂。
桑玥闻讯赶去探望楚婳,慕容宸瑞静坐床头,一夜之间像苍老了十岁,憔悴不堪。
慕容锦和慕容拓颓然地立在两旁,神色悲愤,眼眶微红,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面对生母的噩耗,谁也没办法保持那份清高。
看到楚婳昏迷不行的模样,她的心里并不怎么好受,毕竟不管楚婳耍了多少小心机,离间她和慕容拓也好,撮合她和慕容拓也罢,楚婳对她是极好的。
明明几个时辰前,楚婳还笑呵呵地“算计”他和慕容拓,差点看了一场活春宫图,这一刻,楚婳就横遭变故、无法苏醒了。
一天之内,先是林妙芝被毁容,再是楚婳中风,她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陌生得令她有些心悸,仿佛一脚踏进了泥流漩涡,无法推算下面会发生的究竟是泥足深陷还是抽身而退。
而当她担忧的目光落在慕容拓热泪盈眶的眼眸时,心,陡然掉进了一个无底黑洞,彷徨和不安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淹没得只剩一颗头颅。
从来不知道,她是这般在意慕容拓,这般害怕失去他。
她自是不信冷瑶的那一套说辞,楚婳一怒之下会殴打冷瑶,她并不怀疑,但楚婳绝不可能对慕容天动手,楚婳就是个单纯善良脾气臭臭爱吃醋的小女人,她要是忍心毁掉慕容宸瑞已经存在的骨肉,早对年侧妃下手了。
“你们回去,我陪陪楚婳。”这一次,慕容宸瑞唤了她的闺名,那声,沙哑低沉得像踏破洪荒而来,苍老、悠远。
“是,儿臣告退。”慕容锦福身,两滴晶莹的泪珠子砸落在地,很轻很轻,大家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楚婳这些年来对他异常严苛是为了什么,他暗暗立誓,荣登九五的那一天,一定要像拓儿那样,赖皮地要楚婳喂他一口饭吃、依偎在她怀里找找母亲的味道、打雷了躲进她的被子酣眠一宿……可是……这一切,到头来却是个泡影,阳光照着照着就爆了!
他转身,用颤抖的手拉了拉慕容拓的胳膊,“拓儿,我们走。”
慕容拓不动不理,他加大了手腕的力度,甚至用了内劲,最后惊讶地发现,这个弟弟的武功不知何时已强过他许多!
慕容拓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明,从清明到模糊,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执念,是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娘亲,所以才让她惨遭暗算!他和桑玥一样,根本不信冷瑶那一套!
或许,整个屋子里,只有慕容宸瑞才信冷瑶那只蛇蝎子的话!
他不在乎慕容天到底是谁的孩子,也不在乎慕容宸瑞登基后会立谁为储,他只要楚婳平安喜乐,跟他和桑玥一起安享天伦。他还没来得及说:娘,桑玥答应了,我们可以成亲了,成亲之后就给你生好多大胖小子,天天围着你要糖吃……
桑玥走近慕容拓,冰凉的手握住他颤抖的拳头,柔声道:“慕容拓,我陪你出去走走。”
没反应,她改口:“我好像不太舒服,你送我回馨华居吧。”
慕容拓适才回过神,反手将她冰冷的柔荑握于掌心,牵着她走出了楚婳的房间。
出门,绕过回廊,来到花香馥郁的前院,慕容拓举眸望着皎洁如玉盘的圆月,突然再也忍不住,松开桑玥的手,一拳轰在了枝繁叶茂的桃树上,顿时,院子里下了场淅淅沥沥的花雨,花瓣落在他鸦青的头顶、宽厚的肩膀、墨黑的步履上,竟是那般触目惊心。
他转身,愤然离去。
“慕容拓!”桑玥叫住他,“你要干什么?去送死吗?你以为冷瑶为何有恃无恐?她不怕你和慕容锦找她寻仇?我告诉你,她的万和殿肯定藏了武功不弱于灵慧的高手!她就等着你去挑衅闹事,杀了你属于自保,她根本无需承担罪责!”
如果慕容拓真的去了,桑玥的话便也应验了。
“你先回,我晚些时候过去看你。”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非要闯一闯!谁也不能伤害楚婳!即便是慕容宸瑞,他敢伤害楚婳一根手指头,他可不怕弑父!
楚婳给他下媚药、送美女、送美男、骗他喝虎鞭汤的事历历在目,犹如昨日才发生,曾经,他那么讨厌她的“馊主意”,动不动就对她大呼小叫……现在,他却宁愿被下一百次媚药,哪怕院子里美女如云、通房成群,只要楚婳还能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讪讪地笑着说:“拓儿真乖,母妃最喜欢你了。”
是冷瑶,是她亲手毁了楚婳的大好人生!
所以,他不会任由冷瑶继续逍遥法外,哪怕一刻都不行!
慕容锦飞身截了他的去路,双目血红,显然,内心的悲恸不逊于慕容拓半分:“桑玥说的对,冷瑶就是要逼我们现身,让我们全部成为刺客,她好明目张胆地除掉我们!”
“让开!”慕容拓喝道。
“母妃已经……无法苏醒,我决不允许冷瑶再伤害我唯一的弟弟!”慕容锦说这话时,唇角惨白,脸色铁青,身子微弱地颤着,几乎快要隐忍不住了,“交给大哥,大哥会对付她的,一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慕容拓运气内力,一掌劈向慕容锦,慕容锦大骇,侧身欲要避过,谁料,慕容拓的另一手已不知何时攻至他胸前,点了他的穴。
“拓儿!你站住!”慕容锦有生以来从未发出过如此愤怒的咆哮,“你的性子,就是太过冲动!给我回来!此去必死无疑!你给我回来!”
慕容拓已化身为一头暴走的野兽,听不进任何的劝导或威胁,心心念念地只有给杀了冷瑶,给楚婳报仇!
他跨出大门,桑玥扯下脖子上的玉佩朝他砸了过去,他反手接住,温润的触感和幽香像一只柔软的大手在他狂躁的心间轻抚了一把,他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桑玥逮住机会,快步上前,从身后搂住他,话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害怕和紧张:“楚婳被害了,你很难过,可你要出事了,我就会好过吗?我的心不会难受吗?”
慕容拓阖上眸子,决绝地掰开她的手,将玉佩塞进她的宽袖,头也不回,阔步离去。
桑玥的怀抱一空,那人儿已几乎要消失在漫无边际的夜色中,她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喝道:“慕容拓!你走!你尽管去送死!冷瑶先是杀了你,下一刻就是要将我指婚给裴浩然!就算云傲认了我,也会让我嫁给裴浩然!你就在天上好好地看着,看这一切是如何成为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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