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曾颜良从怀中掏出当初杜亦霖给他的那块腰牌放在桌上,沉声说,“当初在衲岩县的时候,我得王爷抬爱,赐我这一块腰牌,让我做您的王驾亲卫。当时我曾颜良也知道凭自己的功夫,绝不能胜任此位,然而王爷没有嫌弃我,我当时暗下决心定当报此知遇之恩。后来我虽然屡次冒犯王爷,但想要报答王爷的心却是没有改变的。当初离开子夏巅,一是因为待我如父的昌洪凯突然有了踪迹,我与他之间恩怨未了。二是因为王爷对我的知遇之恩我还没有报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今王爷如果真的以此无稽之事要取我曾颜良的性命,我也只能暂且将这腰牌还给王爷。”
说罢,曾颜良站起身来,冲着杜亦霖一抱拳,“知遇之恩,曾颜良来日必报,生身之事,曾颜良也必当查清。王爷,曾颜良并非贪生怕死,只是我欠轩蓉太多,唯有她是我不能舍弃的,为了轩蓉,我不能死在这里。”
杜亦霖看曾颜良说完这话转身要走,苦笑一下开口叫住他,道,“曾颜良啊曾颜良,你可知道本王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
曾颜良一听这话便是一愣,他停住脚步转回身疑惑的望着杜亦霖,就见杜亦霖也站起身来,拿过桌上那块腰牌放在手里颠了颠,笑道,“你以为是本王要杀你?曾颜良,你这可就是大错特错了。本王并非要杀你,而是要保你啊。”
金铸的腰牌沉甸甸的,杜亦霖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拿过这个东西了。自己的王驾亲卫虽然都是精锐之士,而且也都忠于他杜亦霖,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像曾颜良这样敢在自己面前畅所欲言,将心里想的事情都说出来的。别说是他的王驾亲卫里没有这样的人,放眼整个煌湳国里,这样的人也屈指可数。窦皓维对他说话尚且有三分顾忌,那冷轩蓉虽然敢顶撞他,却从未对他说过什么肺腑之言,而刚刚曾颜良所说的那些话,无疑都是最真诚最耿直的话语。
这样的一个男人,杜亦霖由衷的敬佩,也不想让他因为安平之临死前留下来的几行墨迹而丧命。
然而,要保曾颜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曾颜良,你可知道安平之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封信么?”杜亦霖走到曾颜良面前问道。
曾颜良更是疑惑,他微微摇头,同时也对杜亦霖十分警惕。
杜亦霖轻叹一声,道,“安平之不甘心就这样失败,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留下一封信,不是为了陈述他们安家的罪行,更不是为了让谁给他们安家报仇,而是要留下一个祸根,留下一个隐患。天命所归,阴魂相助,安家三子,单是这个名字传扬出去,早晚会有人跳出来重新拉起安家的旗号,再次向朝廷挑战。”
安龙义在朝中盘踞多年,树大根深,就算是他现在死了,丞相府毁了,可百密难免一疏,他的党羽之中难免有人逃走,更难免有早就心存不轨的人,借用这个理由来扯起反旗。他杜亦霖灭了安家,却不能灭掉与安家联手来攻打朝廷的那九郡和四方封地,更不能将曾经支持安家的敌国势力全部扫清。
安龙义死了,他身后那些人却都还活着。
朝廷眼下要做的事情,是找到一个借口,将丞相府和皇宫里发生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昭告天下说安家意图谋反,而并非是安家结党营私勾结朝中要臣和外郡王地高官谋反起事最后却没有成功。皇家现在势弱,绝对禁不起再一次的动荡了,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多立敌人。
安平之留下来的这封信虽然现在留在了杜亦霖的手里,可转眼之间这封信就要被呈交给皇上,里面的内容会流传到臣子们的耳中,甚至会落于市井传言之中。安家的第三个儿子是谁?他会不会出来为家人报仇?这样的流言一旦传开,事情便会生出更多枝节。
杜亦霖不能准许有这样的枝节出现,皇上就更是不能对此坐视不管。
“就算是我不杀你,皇上心慈面软也不杀你,可谁来掩住天下悠悠之口?你又怎么知道安平之没有将你就是安家三子的话告诉过别人呢?”
杜亦霖双眉紧锁,话语中带着未曾出现过的苦涩,他伸出手来拍拍曾颜良的肩头,“曾颜良,就算是你逃到天涯海角,朝廷也一样会捉拿你。就算是朝廷不捉拿你,天下还有那么多狼子野心之辈会将你视为绝好的工具。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安龙义的三儿子,这些事情都会发生,就算是现在没有人有证据,他们早晚也能捏造出证据来。你曾颜良如今已经成为了煌湳国最大的隐患,非死不可,明白么?”
朝廷大事,曾颜良不懂,但杜亦霖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又将曾颜良席卷其中。这是曾颜良这辈子第二次被硬生生扣上莫须有的名头了,曾颜良狠狠攥着拳头,回想起仔细第一次洗脱冤名是何等不易,他简直要气炸了。
“王爷,你说你要救我,是如何救法?”曾颜良强压怒火,沉声问道。
杜亦霖望着曾颜良的双眼,轻声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烛火轻摇,杜亦霖与曾颜良重新围桌而坐秉烛夜谈,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曾颜良才从杜亦霖的房间出来,腾身飞上房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晨光之中。
次日,杜亦霖整装入宫去见皇上,这一对难兄难弟总算是除去了心头大患,御书房里也终于有了难得的笑声。
皇上张开双臂紧紧抱着杜亦霖,喜极而泣,低声说,“朕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如今能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杜亦霖眼圈也泛起潮红,他苦笑着拍拍大哥后背,安慰道,“皇兄多虑了。臣弟做事从来都有完全的准备,这次也得了机缘相助,所以能够化险为夷。想必这也是皇兄多年仁德治国攒下来的功德,如今这些功德,倒让声名狼藉的臣弟给先占去了不少。哈哈哈……”
皇上松开手抹掉眼角泪痕,疑惑的问,“亦霖你说是有机缘相助?是什么机缘?”
杜亦霖拉着皇上坐下,对他讲起了安龙义寿宴当晚的事情。
“臣弟看到安龙义的时候便知道当初臣弟一时兴起给那女子的毒药是被那女子下给安龙义了。这还不是机缘相助么?”杜亦霖说起这事还有些心潮澎湃,“皇兄可曾记得臣弟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奇异女子?”
皇上瞪大了双眼,惊道,“你是说……杀死了安龙义的人,是那个冷轩蓉?”
第三百五十九章不输分毫,丞相人选
皇上曾不止一次听杜亦霖提起过冷轩蓉,他更记得当初那才学出众的冷承戚,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权倾一时的堂堂首辅丞相安龙义最后竟然会死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
“臣弟把从阎御医那里得来的毒药给了冷轩蓉,而且安龙义中毒的症状和当初阎御医告诉臣弟的一模一样,所以臣弟可以肯定给安龙义下毒的人正是那冷轩蓉。”杜亦霖想起冷轩蓉,神情便冰冷下来,“然而臣弟至今为止也没有想清楚冷轩蓉到底是怎么下的毒手……这个女子做的好多事情都让臣弟摸不到头脑。如果说她是有心为之,那冷轩蓉就实在太过深藏不露了,难道连臣弟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一介女流就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么?又或者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都是巧合,可就算是巧合,她冷轩蓉也未免碰的太巧了……”
杜亦霖心中许多关于冷轩蓉的疑问都没有解开,说到这里他便滔滔不绝。
皇上皱着眉头听杜亦霖说完,苦笑着摇摇头,“照你所说,这个冷轩蓉一直以来不都是站在朝廷一边么?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用不着你这位高高在上的骁瀚王如此伤脑筋吧?”
杜亦霖看看皇上,也随之苦笑。
不单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的事情要让他骁瀚王伤脑筋,就连小姑娘身边的人的事情,还是要让他伤脑筋。
杜亦霖从怀中将那封信拿出来交给皇上,道,“皇兄先看看这东西。”
“这是什么?”皇上接过信展开仔细看了一遍,脸色顿时也变得有些难看了。“安龙义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安家三子又是从何而来?这封信……是安平之写的?”
杜亦霖点了点头,轻声道,“这安平之临死之前还给我们留下这样一个麻烦,皇兄你看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理?”
皇上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这封信上安平之自陈罪状,若是公开出去,自然是能将安家罪状落实,可这安家三子若是由此得到什么消息卷土重来,只怕难办啊……”说罢,他狠下心对杜亦霖说,“亦霖,无论如何你要找到这个安家三子,杀了他以除后患。”
听皇上这么说,杜亦霖喜忧掺半。以皇上温厚的性格能说出杀之以除后患这样的话来,说明他现在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帝王,一国之君。这一点对于杜亦霖而言是喜,可反言之,杜亦霖也怕皇兄经此一事性情有变,头上没有安龙义压制,身边又没有让皇上足以顾忌的人进言,单凭他一个臣弟,怕是以后再难左右皇上的决断了。
“皇兄,关于此事,臣弟还有隐情回禀。”
杜亦霖将曾颜良有可能就是安龙义第三个儿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皇上,皇上听完这些事之后,脸色也有些沉下来了。
“亦霖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曾颜良就是安龙义的第三个儿子,为什么不马上派人去捉拿他回来?”皇上有些责备的问道。
杜亦霖苦笑道,“那曾颜良不单曾经是臣弟手下的王驾亲卫,更与麒麟营里面那些人关系密切,凭他现在的一身武功,可不是说抓就能抓到他了。”
“荒唐。”皇上舒展笑颜望着杜亦霖说,“你骁瀚王要抓一个人,还用得着在乎他是不是高手?就算他是个世外妖邪,怕是也有被你逮住的一天吧。亦霖你告诉朕实话,这个曾颜良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不然,就是你有意要护着他?”
杜亦霖闻言点头,“皇兄说的一点都没错,臣弟确实是有意要护着那个曾颜良。臣弟不想让他因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丧命,更不想让安平之临死之前设下的这么一个圈套得逞。臣弟与安龙义和安平之父子明争暗斗这么久,最后的最后,臣弟依然不想输给他们分毫!”
杜亦霖这话说的慷慨激昂,皇上闻言心中也腾起一股火热。他使劲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朕就……”皇上刚要说出“朕就免了曾颜良的罪过”,可话到嘴边,他又惊觉不对劲儿。
现在要是免了曾颜良的罪过,不是还照样留下了一个祸根么?
皇上紧锁双眉想了想,若是治曾颜良的罪,那么就是顺了安平之的心意,如果饶过曾颜良,以后会不会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