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到底有多少?!”崔绎简直快抓狂了。

“……不到十万。”

十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大楚建元年间的一斗米约40文,算下来倒是够八千人吃上五年,可问题在于,这是武王府全部的家产了,怎么可能全部换算成大米?招兵买马,订购刀箭不要钱?衣食住行,食仅仅是其中的一项,刨掉其他的开销,剩下的银子也就够吃不到半年而已。

退一万步来说,都拿去买米,谁卖给你?甘州荒凉,百姓自己都吃不饱,何来余粮卖给军队,宣州倒是鱼米之乡,可宣州的商贸全都掌握在谢家人的手里,和谢家翻了脸,谁还卖给你粮食?就算卖,那还不趁机抬价,狠狠敲你一笔?

崔绎终于切实地体会到了何谓英雄气短,吃不饱,怎么打仗?没有钱,拿什么买米?

“那怎么不多装些现银?!”崔绎欲哭无泪。

持盈叹气道:“王爷,咱们是被抄家了,就算收得再多,出城时候不一样要被拦下来?”

崔绎被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哽了半天,勉强憋出一句话:“只许带走三辆车,你怎么不把钱多的那辆捎上?”

持盈解释道:“我带出城来的三辆都是最重要的东西,王爷的衣物铠甲,金银和药材,还有书籍和来年的谷种……”

“现在都吃不饱了你还想着来年!”崔绎一下子像被点着了炸药一样暴怒起来,“现在全军上下都要饿肚子了,你带的种子能立刻变成粮食吗?”

持盈默默地闭了口,垂下头来让他骂。

崔绎怒不可遏,将所有的火全照着她撒过去:“还有书!你带书做什么?书里能翻出金子,还是能翻出粮食?等所有人都没饭吃的时候,你是不是让我用书去喂他们?”

相识以来,崔绎不是没发过脾气,但都是冲着别人,像这样毫无保留地对她大发脾气,还是头一次,屋里两个丫鬟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更别说劝,持盈面色平静,既不哭,也不反驳,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一个巴掌拍不响,崔绎吼了半天没见她有半点回应,更是怒发冲冠,挥手便将桌上的粥碗扫落,锵的一声摔得满地都是。

持盈默默放下了筷子,崔绎一肚子火地踹门走了。

“夫人……”小秋哆哆嗦嗦唤她。

昨晚崔绎走后不久,就有谢家的丫鬟送来宵夜,饭菜着实丰盛了不少,不过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都是接风宴上吃剩下的搅和搅和而已,崔绎虽然有心让她们吃饱肚子,却没法盯着厨房做好了给她们送来。

但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体贴的丈夫就变成了暴走的猛兽,将大家吃不饱肚子的过错全都归咎到她一个人头上来,持盈其实很想告诉他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不过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弄月弯腰捡地上的碎片:“我再去厨房弄一碗吧。”

持盈漠然起身:“不用了,我不饿。”转身朝里屋走去,“我还有些困,你们别吵我。”

两个丫鬟默契地不再多说,将地上的碎片扫了,弄月又去厨房讨了一碗白米粥回来,正要送进里间去给持盈,却听到里头传来压抑的、微弱的哭声。

持盈躺在床上,被子拉得很高,若不细心,真会以为她在睡觉。

弄月无声地叹了口气,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将粥碗放在外间的桌上,等她一会儿起来吃。

再怎么坚强再怎么不屈不挠,那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而已,被父母抛弃,受尽白眼和屈辱不说,连丈夫这个唯一的依靠也要将她当做出气筒,换做是谁都得哭。

午饭仍然是吃不饱的东西,崔绎却没有再来关照,持盈上午哭过以后,压力似乎稍微释放掉些,只是精神仍旧很差,什么也不做的时候,就抱着女儿崔娴发呆。

晚饭前谢永来过一次,嘘寒问暖了一番,说了些大娘当家照顾不周的空话,看持盈的眼神始终充满同情,持盈大概猜到了他的来意,也不点破,应付了一阵后,谢永终于为难地切入了来这边的主题:“家父下午与王爷商议玉婵的婚事,已拟定在下个月初一完婚。”

持盈点点头:“知道了。”

谢永表情古怪:“夫人……没什么别的要说?”

持盈歪头想了想,问:“我自问在京城时候也没亏待过谢公子吧,为何现在在贵府做客,竟是连吃也吃不饱了?”

谢永的表情瞬间尴尬至极,忙赔礼道歉,承诺会把这个问题解决,持盈也就没有为难他别的,于是当晚的晚饭终于有点人吃的样子了。

052、下定决心

留在谢家的这半个月,几乎是持盈人生中最黑暗的时期,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安,处处遭人白眼。

谢府上下都在为嫡长千金的婚事忙活,虽然崔绎现在是个被贬的王爷,但战神之名实至名归,谁能保证他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谢效几乎是下了血本在操办这桩婚事,不但将府中上下全部粉刷一新,更找了城中所有的裁缝为两位新人、甚至当天抬轿、牵马、敲锣打鼓的下人裁制礼服,力求做出皇家大婚的气势。

大婚当日,持盈被叫到谢玉婵的闺房里伺候。

谢玉婵本就天生丽质,又夙愿得偿,喜得从起床就合不拢嘴,明艳靓丽的脸蛋和持盈略显憔悴的面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呦,你来啦,”新娘子坐在妆镜前,由喜娘为她描眉,余光瞥见持盈进门来,便阴阳怪气地道,“当初是谁说王爷不会娶我来着,今儿如何?应融哥哥很快就要与我结为夫妻了,某些个人以后是猖狂不起来了。”

房中的丫鬟都是谢玉婵的心腹,主子出言嘲讽,她们做下人的哪有不帮着煽风点火的道理,立刻就有丫鬟吹捧道:“小姐和王爷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命中注定的夫妻,除了小姐,还有谁配做王爷的妃呀?”

另外又有一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咱们小姐是顶美顶美的大美人,王爷要喜欢也是喜欢咱们小姐这样的,怎么会看上那些歪瓜裂枣般的人。”

歪瓜裂枣站在门边一声不吭,谢玉婵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不解气,便点名道姓起来:“长孙持盈。”

持盈淡淡应了声:“王妃有何吩咐?”

谢玉婵傲慢地哼哼了几声,站起身来,打开双臂摆了个婀娜多姿的造型,问:“本王妃这身衣裳还好看吧?”

持盈不卑不亢回答:“宣州府最好的裁缝做出来的衣裳都不好看,世上也就没有好看的衣裳了。”

谢玉婵扭腰摆臀走向她,涂了蔻丹的手指越发显得白嫩,轻轻托起持盈的下颌,又问:“那本王妃好看吗?比起你这个妾过门的时候,谁更好看些呢?”

持盈挑起眼角看了她一眼,道:“人靠衣装马靠鞍,自然是王妃更好看。”

谢玉婵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味道,倒是持盈温顺低伏的模样让她心头大畅,得意地笑了几声,转身回到妆镜前让人簪花戴冠。

持盈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观鼻,鼻观心,在外间罚站。

迎亲仪式很盛大,成亲过程很隆重,但这些和持盈都没什么关系,她跟在新娘的花轿旁,看着前方系着大红花,骑在金乌背上的崔绎,和铜币一起撒出去的桂花芳香顺风飘来,喧闹声不绝于耳,几乎让她以为自己身处于别人的一个美梦之中。

从当初热心谋划着为崔绎娶正妻,到如今看到他成了别人的新郎心口阵阵抽痛,持盈恍惚有种不认识自己了的感觉。放在前世,崔颉身旁的侧妃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自己从来也没妒忌过,还曾以“不妒”为傲,觉得自己是一个贤良的好妻子,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只觉得自己当初傻得可笑,若不爱,何来妒?若不妒,则本来也就谈不上有爱罢。

原本是为了保爹娘平安,却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的事放在了第一位去考量,只要是为他好,甚至可以违心地劝他接受谢家,接受谢玉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