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骆驼骑兵
前方的军报被快马加鞭传回京城,持盈先是为自己果然料中了军中疫情之事感到庆幸,紧接着又为如何破解骆驼骑兵强大的威力而发起了愁。
时间越接近白龙岗之役,她所能提供的有效信息就越少,当年百里赞就是病死在甘州,崔绎眼见城守不住,这才一路带着人向西北逃去,本想出了阳明关再作打算,可惜还是被崔颉的人马围困在白龙岗,战败身死。
一晃六年过去,决定命运的时刻眼看就要到来,主次之位虽然颠倒了,但崔颉依然是个棘手的对手,没了山简,他还有郭茂,还有呼蒙托儿等西域国家的支持,仅仅一支骆驼骑兵,就让朝廷的肃反大军束手无策,持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有天命庇佑着的。
但那又如何?就算他是天命之子,自己也要逆天改命,让他品尝到复仇的滋味。
持盈将曾经带兵在西域打过仗的将军们不分老幼全部召集到了耀华宫,向他们询问骆驼这种坐骑的优弊,想找出对付骆驼的有效办法。但将军们手中掌握的关于骆驼的信息也不比她多,戴志北曾经在凉州驻守过几年,说起骆驼,基本都是骆驼在运输上的优点,关于骆驼的缺点,实在是想不出来。
不过戴志北的小儿子戴晶提出了一个办法:“既然我们拿骆驼没办法,何不也弄他几十头骆驼来代替马,这样一来虽然不能克敌制胜,但至少有了一搏之力,不求多,能牵制住敌人也是好的。”
钟远山皱着眉道:“这个办法皇上他们一定也想到过,但是一来骆驼多为商队运送货物所用,一时半会儿难以筹集到这么多骆驼,二来拉货的骆驼没有经过训练,未必能上阵打仗,万一受了惊吓,说不定还会误伤自己人,三来,朝廷也没有会驾驭骆驼的骑兵,骆驼这么高,万一摔下来可不是说着玩的。”
戴晶年轻且充满干劲,闻言丝毫没有露出怯意,反而主动请缨:“只要娘娘首肯,小将自请负责此事。”
戴家十几年来一直对崔绎忠心耿耿,持盈也十分欣赏戴晶的勇敢,便应了:“你既有此心,便是前方将士之幸,皇上之幸,大楚之幸,本宫岂有不允之理,此事就全权交由你负责,若有任何需求,或任何困难,可随时告诉本宫。”
“多谢娘娘!”戴晶跪下谢恩,“训练骆驼非一朝一夕可成,望娘娘先修书一封给皇上,请皇上暂拖住联军的进攻,小将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大楚调教出一支骆驼骑兵。”
自古推陈出新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持盈虽说全权委托给了戴晶,但自己仍不时派人去现场查看进度,戴晶今年不过二十刚出头,却已经隐约有大将风范,他拿着持盈给的信物,到东西二营挑选了精壮的骑兵五百人,又从西域商人手中高价购回近百匹骆驼,不分昼夜地训练,一个月过去,小有成效。
程奉仪带着女儿进宫来玩,二人说起训练骆驼之事,程奉仪道:“从前在北狄,也有人想过训练羚羊来打仗,羚羊角粗长锋利,有时候能把狼的肚皮也刺穿。不过也就是说笑而已,羚羊角再利,还能比刀枪更利不成?不过白白给人送羊肉过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持盈忽地从她的话中找到了灵感,连夜命卫尉寺赶制了一批新的辔头,送去凉州。
“这是什么玩意儿?”卫尉寺监事把箱子打开,崔绎探头一看,眼睛睁得大了一圈。
新的辔头比起过去的,增添了一副锋利的芒刺,犹如犀牛角一般,冲向骆驼时,就会起到羚羊角一样的作用——持盈是这样想的。
然而现实却令人啼笑皆非,大部分战马不习惯两只眼睛中间多了一根东西,走路的方向时不时就会偏离,虽然对骆驼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误伤左右的人,加上马没有羚羊那样用脑袋撞对手的习惯,偶尔有人摔过来被芒刺刺穿,连怎么甩掉都不知道,白白耽误了时间。
一场战斗没打完,百里赞就赶紧地叫人把旧的辔头又从箱子里取出来。
持盈白白做了无用功,人力财力浪费不少,心情无比沮丧,好在这时候戴晶的骆驼骑兵训练得初见成效,虽然还远远赶不上联军,但聊胜于无,持盈顾不上沮丧,又满怀期待地把他们送上了路。
时间已经是十二月,凉州战场上依然胶着,双方都在不断增派援兵,骆驼骑兵成了阻拦肃反军的最大障碍,包括持盈的芒刺辔头在内,大家也陆陆续续又想了很多别的办法,但都奈何不了这体格强悍的沙漠神兽。
恍然冬至又至,持盈知道崔绎今年是不可能回来陪自己过年了,这令她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和博木儿、桑朵他们一起过的那个冬天,北方的严寒在那一年仿佛格外的残酷,如果不是身边还有女儿小崔娴,持盈很难想象自己失去了希望,要怎么活下来。
小崔娴已经四岁多了,爱跑爱笑,还会照顾弟弟了,每天早朝结束时,小公主总是在奶妈的陪同下,带着用小被子包好的瓦罐来探望小崔皞,瓦罐里装着肉糜粥,持盈看奏折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给弟弟加餐,偶尔持盈抬头去看,见俩孩子一个喂得认真,一个吃得专心,就觉得心里格外温暖,再多的辛苦也变得值得了。
这天早朝刚结束,持盈抱着儿子准备回去批折子,忽然明堂外有太监来报说有军报送回来,由于崔绎隔三差五就写信回来,或报平安,或倾诉思念,有时只是说些军中的趣事,持盈也不以为意,随手接过,带着俩孩子坐上马车。
待回到了耀华宫,宫女们灌好了汤婆子,持盈暖了会儿手,这才笑着拆开军报:“母妃给你们念念信,看父皇又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小崔娴舀起一勺热粥,吹了吹,尝了尝,喂给弟弟,然后眼睛看向她:“父皇什么时候回来呀?”
却见持盈脸色一片煞白,双手剧烈颤抖,眼睛几乎要瞪得掉出来了。
“来人啊!”她猛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膝上的汤婆子嘭地摔在地上,开水泼了一地,小崔娴被这一声巨响吓得一勺肉粥斗在了裙摆上。
持盈几乎是用哭喊的:“快去把长公主、驸马还有大将军都请来!就说皇上出事了!”
小崔娴“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女儿这一哭,持盈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拽住正要跑出门去的小秋:“等等!这件事千万别让其他人知道,耀华宫上下务必给本宫把嘴闭紧了,听到没有!”
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慌慌张张地发誓绝不会说出去,持盈这才松了手:“快去!”
信还没展开的时候,她就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信笺上的字和崔绎的不一样。崔绎的字多少年来一直跟鬼画符一样,也只有她看习惯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才会觉得别有韵味,旁人却只觉得惨不忍睹。
展开一看,果不其然,信不是崔绎写的,而是百里赞写的,就在半个多月前,联军不知为何一连几日锁营不战,崔绎向来土匪做派,主张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碾过去,但百里赞却觉得不妥,搦战对方不应,按道义是不该开打的。
“百里先生书读得多,讲究也多,打仗有什么该不该的,最后赢了才是最重要的。”程奉仪心直口快,持盈话还没说完,她就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百里赞此举的不满。
三人接到报信,在最短的时间内赶着入了宫,持盈见了程奉仪,先是抱着她哭了一场,好容易被劝得歇住了,呜呜咽咽地把信中所写对他们讲了出来。
钟远山眉头紧皱:“后来呢?皇上真的就没动手?”
持盈两眼通红,被程奉仪搂着坐在软榻上,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都怪我不好,临行前,我特意嘱咐过他,遇事不可冲动,多听先生和将军们的意见,皇上和徐将军主张杀过去,包括先生在内的其他人都觉得可能有诈,不能去,结果拖了五日后,联军竟然开始撤退!而且是分别撤退的,一边撤退,还一边吵架,好像发生了内讧。”
联军是在半夜里撤退的,崔绎从睡梦中被惊醒,得知此事后马上下令拔营追击,百里赞又一次阻止,但崔绎不再听他的,认为之前就是因为他疑神疑鬼,结果错失了大好的机会,没有趁联军内讧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二人争执了一番后,崔绎以君王的身份获胜,大军兵分四路,分头去追各国的军队。
杨琼听到这里长叹一声,说:“这才是真的中计了……”双方兵力本来差别就不大,联军又有骆驼,而且比中原的士兵更熟悉沙漠,如果平原会战,胜负基本五五开,可一旦被分薄了兵力,孤立作战,就很有可能被联军逐个包围歼灭。
持盈捂着脸哽咽道:“先生说当时天色一片漆黑,皇上又在盛怒之下,根本谁的劝都听不进去,同行的五位将军,只有曹将军领着人跟他一起去了,结果这一去……就音讯全无了。”
167、无奈退路
凉州是大楚面积最大的一个州,然而也是人数最少的一个州,只因为凉州境内大半是沙漠隔壁,只有山麓地带偶有绿洲,建起零星几座小镇,当年凉州府选址亦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沙漠最可怕的就是变幻莫测,不仅仅是气温,还包括了地形,那仿佛从天空破裂之口吹出来的猛烈寒风,令沙丘地形瞬息万变,一旦走进去,几乎无法找到准确的参照物,有时就在原地打转,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有人曾说过,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而误入了沙漠,基本就等于是在等死了。
联军撤退的那夜寒风刺骨,大雪如鹅毛般铺天盖地,将能见度降到了极低的程度,崔绎盛怒之下带着人去追,很快便消失在了漫天风雪里,再也没有回来,百里赞接连派了数千人出去地毯式搜索,非但没有将他找回来,就连派出去的人,也大半杳无音讯。
风雪中的沙漠,像一张不知名的凶兽的血盆大口,残忍地吞噬着所有靠近的人的性命。
持续三天的暴风雪结束后,天气放晴,荒原上唯余茫茫,远山近壑一片雪白,亮得晃眼,联军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七万余肃反军留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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