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警察还没有赶来之前,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由于劫持者个子不高,前台小姐反倒是一米七几,被挟持一段时间之后,她半站半蹲的姿势很难维持,微微地挣扎了一下,劫持者立刻在她白嫩嫩的脖子上划了一下。口子不长、不深,但还是渗出了鲜红的血液。
艾西觉得得铤而走险,他扶住门把手,用商量的口气问道:“朋友,我在外面确实听不太清楚,我想进到楼梯里面,行吗?”
“不!”年轻人高声尖叫。
“我试着帮你解决问题,可我确实听不清楚。你看,我两手空空,不会威胁到你的。”
两人僵持了十秒钟。在这极其漫长的十秒钟里,艾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最终,劫持者缓和了口气:“好吧,你进来,但我是不会出去的!”
艾西推开门,往前迈了两步,“我轻轻地把门关上,不会出岔子的。”他一边这样说道,一边盯着门看,以防自己一时滑脱了手。
艾西走进去两步,站定了,目光还在注视着门。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艾西在看门,年轻人也在看门,他手里的刀松开了。站在一旁的咨询师不知怎么想的,猛然发力从敞开的楼梯门钻了过去。
艾西刚好松了手,来不及阻止,就这样让他跑了出去。
这下好了,一个人换一个人。自己进来了,咨询师跑了,剩下的是暴跳如雷的劫持者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的前台小姐。
“回来!畜生!你骗我!你丫敢骗我!我现在就要杀了这贱人!”劫持者大声叫嚷着。一个人质的逃跑会让他感到害怕,害怕对剩下的人质失去控制。他大概说得出就做得到,他举起了刀!
“住手!你这个笨蛋!杀死这个女人,只会让我们对立!”艾西用更高的分贝来回应。这个时候,他已经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合理,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管是什么!
奇怪的是,劫持者似乎真的被他吓住了,刀子悬了空,可并没有落下来。
艾西的口气依旧非常严厉:“听我说,你这个笨家伙!我一直想要帮助你,如果你杀了她,只能促使我和你拼命。结果只有两个,要么我把你制伏,这事就算完!要不然你就把我宰了,这事也算完。外面有很多人,警察马上就到了,你无法再劫持下一个人,由于你杀了两个人,他们会把你击毙。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年轻人被这话给弄懵了,他急切地想要判断出艾西到底是敌人还是盟友。
看到这个机会,艾西决定推波助澜:“好吧,让我们换个方法,你看行不行。你没有必要杀人,你还劫持着前台小姐,而且我也逃不出你的手心。你仍然控制着场面,即使警察来了,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好吧,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年轻人回复了平静,忽然又说了一句,“嘿嘿,我还有你。”
我还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想要杀了那女人吗?不,因为我刚才的话已经对他产生了影响。那么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吗?无论从哪一点看,挟持一个女人都比挟持一个男人更合适吧?艾西百思不得其解。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僵持中度过,两人保持着沉默。艾西开始盘算着警察赶到之后会发生什么。楼梯拐角是个很容易拿下的位置,既可以从楼上发起攻击,也可以从楼下,楼下可能更好。只要警察不弄出噪音,不引起劫持者的注意,想要制伏他并不困难。
当然,艾西也知道,这不是看电影,没那么夸张的情况。这是在写字楼的十八层,几乎是这一片地区最高的建筑物,附近找不到什么可以使用的狙击点,甚至连警方会不会派出狙击手都是个问题。如果短兵相接的话,拿下劫持者不成问题,但是……稍微有个闪失,这女孩的性命就堪忧了。
随着时间拖得越来越久,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从劫持最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八分钟。办公室和走廊里是有空调的,楼梯间可没有。今年九月的“秋老虎”热得吓人,又适逢正午,艾西的额头上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劫持者也是大汗淋漓,这就有些麻烦了。
闷热可以让人丧失理智,更何况是已经丧失了理智的劫持者。
闷热同样使得前台小姐的情况变得很糟糕。她脖子上的伤口处鲜血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流,失血和酷热随时有可能导致她的晕厥。如果她晕倒,几乎不用劫持者伤害她,她自己就会把沉甸甸的脑袋喂给刀尖。
警察为什么还不来?!
艾西忽然想明白了。下午一点正是写字楼大批员工用完午餐返回办公室的时段,电梯就那么几部,人流高峰的时候,仅仅等待电梯就会花费很长的时间。员工们为了避免迟到,不是都要提前一刻钟在楼下等电梯的吗?
诚然,警察来了,大家都要让道,可电梯下不来,谁也没法子呀!至于爬楼梯,这可是十八层,快不了!
时间拖得越久,劫持者就越不冷静,前台小姐就越容易晕倒……情况变得越来越糟,早知如此,当初何必非要趟这浑水?
艾西开始感到绝望。
艾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跟劫持者在这里耗下去。等到警察来了,他们大概会带来谈判专家,然后把自己换出去。
他已经做得够好了,拖住了劫持者。这些事迹可能在媒体上大大地渲染一笔,让他的知名度扶摇直上,让他的生意如日中天。是的,通常他总是这样思考问题——名誉、利益——就像我们每个普通人所想的那样。然而,他今天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生命对于自己来说,究竟算是什么?是他开办这家咨询公司的;是他招来前台小姐以及那个不顾他人安危只顾自己逃跑的咨询师;这个丧失理智的劫持者,也是到他的咨询中心来看病的。然后,他居然可以不对这一切负责,并利用这个事件来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是的,也许很多成功人士都是踩着别人的肩膀才走向成功的。然而,其他的也就算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不应该成为他的垫脚石。
我又能做些什么?艾西决定继续铤而走险。
这个时候,劫持者早已不再盯着他看了,他也意识到了时间的急迫。他的刀贴着女孩的皮肉,越来越近。他的目光开始散乱、游离,不时地左瞧瞧右看看,仿佛他也意识到,很快警方的枪口就会对准他。
艾西开了口,非常严厉的口气:“朋友,我命令你,放开她!”
“啊?”劫持者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露出轻蔑的笑容,却僵住了。
“是的,你听到我说的了,我命令你放开他。作为交换,我会亲自去解决你家庭的问题。”
“你在胡说什么!你他妈的!”刀子离开了女孩的脖子,对着艾西比画。
是这样吗?看来冒险是对的!
“朋友,恕我直言,你有多大岁数,二十差不多吧?既然你觉得自己没病,那就不可能是你自己来到咨询中心的。谁把你送过来的?爸爸,还是妈妈?我个人更倾向于是你的爸爸。他小时候经常揍你吧?当然现在可能不揍了。你对命令的口吻,有比较好的反应,反而我越是理解你、迁就你,你的态度就越差。现在,爸爸不揍你了,不过他喜欢使用冷暴力。即使你已经生病,有些不正常了,他仍然为你的事情做主,即使你到哪里看病,都要由他一手操办。你对他的一手遮天已经忍无可忍了。心理咨询师常常糊弄你,虽然他们可能都看得出来,你的问题源于你的家庭,或者就是你的父亲。但他们无可奈何,毕竟是你父亲出钱带你来看病的。为此,他们只能敷衍你,并取悦你的父亲,好继续从你身上赚钱。这样的循环让你对咨询师产生了反感。在你劫持人质的这段时间,我猜其他咨询师已经给你的父亲打过电话了。他本应过一会儿来接你的,估计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吧。你一会儿打算怎么面对他?”
“对!我他妈就是想让这老东西也尝尝受制于人的滋味。对,你他妈说得太对了,你丫就是个咨询师。你跟我老爹是一个德行的人。”刀尖笔直地对准了艾西。
“对!我就是你的敌人,我和他是同类。坦白跟你说吧,你弄死这姑娘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会开具一个精神病鉴定书,让你继续留在你父亲身边。你不必受牢狱之苦,如果你打算用进监狱来逃避你父亲的话。”
“哦哦,你这家伙!”年轻人松开了前台小姐,步履蹒跚的,仿佛受到了巨大打击似的,挪动着步子向艾西走来。
“有胆子就捅吧!我说到做到。”艾西伸出手,攥住年轻人持刀的手。
“我,我他妈……”年轻人额头上暴起了青筋,可眼神不自主地往下看。他不敢直视一个像他父亲那般强硬的人。
“你什么也不用做。很简单,把刀子给我,一会儿我会向警方作出解释。当然我也会教训你的父亲。如果说,你要让他丢面子,让他受制于你的话,你今天表演的这场绑架就已经够用了。没必要做得更多,没必要伤害无辜的人。”
年轻人没再说什么,他两腿发软,手也松开了。艾西一只手搀住他,一只手接过了刀子。
如果是在电影里面,艾西应该去抱起那个瘫倒在墙角的女人,然后大模大样地走出去,画面会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