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许向前的手腕也是不逞多让,他先是在他父亲的带领下拜访了县里的领导们,又和醋厂的几个主事人喝酒攀交情,这些都是正常的生意人会做的事,田兰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倒是他最后在工人之间放出风声,说只要厂里一签合同“老张家”愿意把第一笔加工款提前拿过来,让厂子给大家发钱的举动,让田兰不得不正视。做生意说白了就是在算人心,生产是人来做,销售是人来搞,东西是人来买。东西符合需求,人就会来买;东西有人买,就会有人愿意卖;东西卖得出去,就会有人愿意生产。许向前在这件事里很好的调动了各方面的人,他明确的让大家知道,按照他的计划,厂子不会倒,县里的领导能保住面子,醋厂的领导能保住位子,工人们能保住饭碗。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能从中得利,合作成功自然是指日可待的。
一个既勤奋又有天分的人,再加上点手腕、人脉、运气之类的辅助品,想不成功也难。在田兰计划随军的节骨眼,许向前展现出的才能不由得让她眼前一亮。就好像原本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回家垫桌腿,过了一段时间,猛然发现石头其实是块可以洗干净放在桌上观赏的雨花石,让人惊喜不已。
既然许向前有这能力,田兰自然会善加利用,她挑了个时间很郑重地找许向前到办公室里谈话。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下午还得去趟县里呢。”天气热了,向前一边擦汗一边说。
“再忙也不差这点功夫,我有正事要说,你先坐下喝口水。”田兰把装了凉开水的茶杯递给许向前,然后拿出她拟好的合同“你不是跟县醋厂签了合同嘛,这回咱俩也签个合同。”
许向前疑惑的拿起面前的纸,发现这是一份田兰自愿分给他股份的合同,“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向前早就随着润叶称呼田兰为兰子了,惊讶之下他不自觉的又重拾以前的称呼。
“别惊讶,我的意思都在合同上写着呢。”田兰微微笑。
“不,这可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一个女人,要抢你的厂子呢。”许向前把合同重新推到田兰面前,不停地摇着手。
“不会这样的,你再仔细看看合同,合同上写着,我用这百分之十的股份聘请你做厂里的副厂长,负责主持一切日常工作。”田兰摆出一副惬意的姿态“从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出你的能力不小,我毕竟是个女人,家里也有孩子要照顾,我这次打算正式放权给你,自己当个甩手掌柜了。”
看向前有些犹豫,田兰继续说:“我给你漏句实话吧,我打算随军,带着小海去找张家栋。这厂子是我和我娘从家庭作坊起一步步办起来的,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张家栋进军校的事家里人都知道,许向前也在部队干过,知道凭他的资历和战功出来之后,官升半级带着田兰和小海随军走户口是不成问题的事,于是说:“嫂子已经给我很高的工资了,我拿着这份工资给嫂子看顾厂子也不亏,你不用这样的。”
田兰草拟的这份合同其实就是西方合伙人的概念,让许向前以自己的经营能力获得股份、成为合伙人,这是一种很好的留住人才的方式。不过现在只有初中文化的田兰应该接触不到这一理念,她换了一种说法:“这东西就是看着新鲜,它其实就是过去东家们让有资历的掌柜、伙计入身股的意思。入了这股,我就不给你再开工资了,到年底挣来的钱咱俩按股份比例分。以后我不在这,你也是老板,做什么事也能理直气壮起来,不用事事向我请教,费时费力。当然醋厂经营的大方向还是由我掌握,这一年半载的我也走不了,你先别推辞,咱们照我的想法试试不行再改。”
田兰又打起了亲情牌:“眼瞅着润叶就要给你生孩子了,我听说b超照过了,是个男孩,当爹的以后怎么也得给儿子留点家业吧。”
田兰一条一条摆事实、讲道理的说服了向前,许向前用自己的本事挣到应得的酬劳,田兰用厂里的股份找到合适的管理者,对大家都是皆大欢喜的事。只是田兰心里清楚,许向前不可能一辈子给她打工,她只能暂时用股份当诱饵拴住他。
许向前成了厂里的半个主人,家里人都很高兴,尤其是向前妈。儿子好好的城里不待,非要跑到乡下的小作坊里打工,让向前妈觉得脸上无光,老朋友之间谈起儿女,她都觉得抬不起头。现在有了这股份就不一样了,向前就是醋厂的主人了,她儿子靠着自己硬是挣了一份能跟县醋厂一拼的家业,作为母亲自然是扬眉吐气。为此她抽空来看润叶的时候,还专门拎了东西,拜访田兰。
润叶的孩子是在县医院生的,在向前妈的安排下,她早早的就住到了县里,下午开始发动,第二天凌晨生了个八斤多的大胖小子,因为孩子是元旦那天凌晨出生,大家一致决定小名叫元元。刚出生的孩子红通通、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可是田兰抱着却觉得他是一个天使,想生一个孩子的念头更强了。
农历新年的前两天,张家栋出人意料的回来了,这将是他当兵之后在家过的第一个年。
☆、63忙年
柱子娘离开了,只剩田兰和小海两个人的年必定会更加冷清,姐姐早早就说今年还是让田兰跟着他们过年。元元的出生让整个许家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中,润叶像早就说好的那样在县里坐月子,向前记挂着母子俩,每天一下班就迫不及待的去公路上拦车,回县城看他们。田兰看他这么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索性让他回县里重点负责和县醋厂合作的那块,也方便他照顾家里。
向前回县里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堆田兰一个人身上,她又开始了每天忙忙叨叨的日子,好不容易在腊月二十五之前把各种琐事搞定,厂里的大门也贴上了封条。
田兰在信中提到今年的年还是跟着姐姐家过,因此张家栋下了车就直接往公路边的那一线五孔大石窑走。这两年不少富裕起来的村民都到公路边来盖新房,张有堂家那曾经地标一样的院落已经显得陈旧而不起眼,张家栋一路看着新房一路闻着油香。
狗蛋、小海领着村里的一帮娃娃正在玩官兵抓强盗,小海自然是官兵,他兴冲冲的跑在前面,一不小心撞到了东张西望的张家栋身上。父子俩相视一愣,张家栋先反应过来,扔下提包抱起小海抛了一下,叫唤着:“儿子,想爸爸了没!”
“想!”小海嘹亮的回答,张家栋又把他往高处一抛,引得他哈哈大笑。
狗蛋领着大部队赶了上来,瞧见小海被张家栋抱在怀里,他也兴奋的大叫:“舅舅,你回来过年啦!”
“是啊,回来过年。”张家栋放下小海,弯下腰对两个孩子们说“你们是和大家伙继续玩,还是跟我回家。”
“我跟爸爸回家。”爸爸好长时间才回一次家,小海当然要跟他好好亲近亲近,爸爸每次都会讲妈妈不会的、打仗的故事给他听。
“我也跟舅舅回家。”舅舅每次回来都会带好东西,狗蛋要赶着回家分。
“我爸爸回来了,今天不玩了,大家都散了吧!”小海挥舞着小胳膊,对周围的孩子发号施令。
“嘿,好小子!”张家栋看着周围的孩子听话的散开,摸着小海的头说。张家栋还记得第二次见小海的时候,他正被一圈孩子围着打,没想到现在他已经是村里的孩子王了。
张家栋一手拎着包一手牵着小海,狗蛋走在前头。离家还有一截子,张家栋就看到狗蛋站在院门口,双手叉腰的大喊:“你们快出来啊,舅舅回来啦!”
狗蛋刚叫完,猫蛋就出现在了门口,“寒冬腊月的瞎抽抽什么,舅舅在南边当兵,过年回不来,你不知道啊。在瞎说我拧你嘴喽。”
刚才还气势滔天的狗蛋立马捂着嘴、缩起腰,一副我再也不敢瞎说了、大王饶命的架势。张家栋的眼前瞬间闪过他和姐姐小时候的情景,他边走边叫:“汀芷,舅舅真的回来了。”
门口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大人们,润叶娘拿着大勺子出来,“真是猫狗不和,大过年的又吵吵什么,快回来,你们舅娘炸丸子呢,回来吃丸子。”
老太太仔细一瞧,还真是,连忙高兴的说:“还真是柱子回来啦,这都多少年没回来过年啦。”边说话边拉着张家栋进家门。
院子里架起了一口锅,田兰和姐姐正配合着做丸子、炸丸子,见到张家栋回来都很高兴,田兰惊喜道:“你怎么回来啦,信里也没说。”
“进修结束了,还没去部队报到,这不赶上过年,就放假让我们都回家了。”张家栋解释道。
“哈呀,柱子回来啦,外头冷,快进窑来。”张有堂披着棉大衣站在窑檐下。
姐夫已经跑过来伸手帮他拿行李,男人和孩子们都进到窑里。张有堂家的窑里还坐着几个人,桌上放着麻将,很明显张家栋进来前他们在打麻将取乐。过年就是这样,女人们打酱、做年蒸、磨豆腐、煎炒烹炸忙的脚丫子都要朝天了,可男人就是那么无所事事,聚在一块吹牛、闲聊、打麻将。
看张家栋回来了,姐姐一边炸丸子一边问田兰:“柱子回来是不是你随军的事办好了,这次把你们一块带过去?”
“我也不知道,他信里没说会回来。”田兰把股份给向前的时候说了她要去随军的事,现在家里人都知道“姐,本来就我和小海两个人,打算跟着你们过年的,家里什么东西也没准备。哥这一回来,少不得你得给我匀点年货出来,我多少也得在家备办上几顿。”
“是这话,男人回来了,祭祖宗也得更讲究,我们家准备的年货多着呢,晚上回去的时候你多拿点。”姐姐还没回话,润叶娘就很大方的同意了“这都忙着过年的,也不知道润叶在城里怎么样,城里人过年东西肯定比咱多,可别把她累坏了。”
润叶娘说着说着就又担心起了润叶,姐姐冲田兰挤眉弄眼,意思是:你瞧,又开始跟和尚念经一样念叨润叶了。
姐姐嫁到张家也有十年了,婆媳俩一直相处融洽,可是人心总是偏的,润叶娘多少都更关心润叶一点,尤其是她结婚后。小姑子结婚了还住在娘家,又一直从娘家拿吃拿喝的,嫂子心里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姐姐是个好面子的人,不愿意到外面说,有时候心里不舒服就和田兰诉诉苦。
“没事的,润叶再怎么说也是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最多就是拿点吃喝,这一份家业将来还不都是你和姐夫的。”田兰每次都是这么安慰姐姐,姐姐其实也就是随口发发牢骚,每次说完就放到脑后,不过下次再碰上类似的事还是照样会发两句牢骚。
田兰笑着安抚了姐姐,对润叶娘说:“元元还小,润叶还在喂奶呢,向前家可舍不得让她干活,反正初二他们要回娘家,到时候您自己问润叶就知道她有没有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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