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勒人呼啸发声,很快策马到了近前,士兵们也是训练有素,虽人数不敌对方,但立刻操起兵刃,转眼便杀到了一处,很快,就有人倒地不起,血肉横飞。
绣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样的肉搏厮杀场景,惊呆过后,立刻拽了同样看得脸色发白的萧羚儿,扭头便飞快往草甸深处去,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只是身后已经追来了一个发现了他们的黑勒人,手中高举闪闪马刀,形容恐怖。
“快分头跑!你往那边去!”
绣春冲着萧羚儿大吼。
萧羚儿妈啊一声,撒腿就跑。绣春弯腰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朝那个黑勒人掷去。黑勒人目露凶光,立刻舍弃萧羚儿,朝着绣春追了过来。
绣春拼命逃窜,只是终究比不过对方的脚力,很快,距离就拉近了。此时那个军官已经摆脱了与自己厮杀的黑勒人,带了几个士兵拼命朝这边来,想要保护绣春和萧羚儿。只是终究晚了一步。他们还没赶到,那黑勒人的马刀已经举掠到了绣春的头顶。绣春腿脚一软,整个人便摔到了地上,也算运气好,恰这一摔,堪堪躲过了这一刀,只被削去了一片头顶结发,长发立刻飞散下来,状如女鬼。
身后那黑勒人见一刀不中,再下一刀。绣春这下是再也闪避不了了。眼睁睁看着刀头就要砍向自己,正绝望之时,忽听噗的一声闷响,那黑勒人喉咙里随即发出一声怪异的咯声,整个人僵住不动。
绣春抬眼望去,看到一支锐箭从他的后脑直插而入,黑铁的尖锐箭簇穿透整个头颅,从眉心处透出长长一截箭杆,染挂了模糊的血肉。
那人双目暴突,目光中凶光消隐,只剩呆滞。一道污血,正沿着那人的眉心鼻梁滴答而下,布满了整张脸,状极恐怖。他手中的刀也坠地,整个人摇摇晃晃,最后朝着绣春摔扑下来。
绣春心胆欲裂,尖叫一声,往边上打了个滚。终于避开了这恐怖的一扑。翻身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大口喘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羽箭来的方向时,整个人惊呆了。
对面,一匹战马正朝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当头的那个人,身穿军中高级长官的暗青色便袍,足下踏了马靴,臂上悬了一张铁弓。瞧着方才那救命的爆头一箭,应便是他所发的。
让她惊呆的是,这个人……他竟然就是萧琅!
她坐在地上,仰头呆呆望着他时,马上的萧琅也认了出来,这个披头散发、方才凭了自己一箭死里逃生的人,竟然会是她!极度骇异之下,手一松,弓便直直掉落在地,他也浑然不觉,策马风一般地到她面前几步之外,猛地勒住了马,弯身下去,对着还一脸呆滞表情的绣春厉声吼道:“怎么是你!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57、第57章
绣春毫无防备,被他这一声居高临下的当头怒吼吓得打了个哆嗦。
她千里迢迢而来,刚差点还丢了性命,唯一的理由,就是因为他旧病复发急召良医。现在她应召,来了,这个人……劈头竟就这样对她怒吼!
他这种人,居然也会发脾气?而且,虽然刚才是他救了自己没错,但也不至于这样吧?这算什么意思!!!
她定定盯着他。见他吼完了,翻身飞快下马,大步飞奔到了自己面前,俯身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目光从她披发下来的头顶飞快巡视到她的脚,见她并无损伤,这才仿佛吁出了口气。
……
好像有什么不对。
绣春的目光落到在他踏着黑色牛皮马靴的一双腿上,回想起他刚才朝自己奔过来时的利索样子,忽然仿佛明白了过来,顿时气急败坏,人还坐在地上,一把便拂开他停在自己肩上的一双手,连话都说得不周全了,只冲他嚷道:“你的腿呢?你的腿呢!”
~~
萧琅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有缘由的。最近边境局势开始紧张,颇有一触即发之势,原本被清剿得差不多了的黑勒残余便又纠集在了一起,再次开始袭扰居民,甚至有时还借地形之利,突袭押送军资的小支军队。他们心狠手辣,来去如风,虽成不了大气候,但对这一带的居民和军资往来,隐患还是不小。萧琅前些时日分派军队在十八个军镇之间进行连续的巡查。一方面检查备战情况,另一方面,也在对黑勒人进行扫荡。他自己也出了灵州,带了支人巡视附近的塞口要道。恰就这么巧,行至此处时,遭遇了这一场突袭战,立刻率人围剿。坐于马上之时,视野开阔,留意到前方草甸近旁有一黑勒人举刀在追前头的人,眼见那人就要被追上,情况岌岌可危,立刻驱马赶了上去,在那黑勒人下刀之时,射出一箭,从后脑直贯眉心,一下穿透了对方头颅。
前头那逃过一死的人到底是谁,他原先并没留意。见险情解除,后头的战斗也差不多了,正要调转马头,无意听到那人发出一声尖叫,叫声入耳,竟十分地熟悉,心中一动,飞快扭头看去,见那人连滚带爬地翻身坐在了地上。虽披散着一头被削下来的散乱长发,神情呆滞,但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竟然真的是那个他方才想到的那个人!
来这里已经数个月了。哪怕那一次,被她不留任何余地地拒绝了,他对她的思念也还是没有间断过。
她似乎对自己的靠近颇为抗拒,他早就觉察到了这一点。
他对人对事,向来看得不重。合则来,不合则去。但是到了她这里,这却失灵了。
哪怕知道她并不希望自己靠近,他还是决定试一试——为了自己的那颗被她牵动了的心。
她虽然没说,但他明白,身份一定会是横亘在他和她之间的一个极大障碍。所以在开口向她表白心迹前,他说服了阁老欧阳善,与他一道为当年那拨在二十年前蜀王谋逆案中蒙受冤屈的臣子翻案。
这件事,他原本就一直想做。如今提出来,只是比原计划要早了些而已。
包括董朗在内的那一拨大臣,之所以二十年来一直蒙受冤名,并非案情有多复杂,而是无人能替他们翻案。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翻案,就意味着对先皇,也就是他父皇的否定,更会遭到当年在这事件中为了投先帝所好而推波助澜的一帮大臣的反对,比如,另位顾命大臣傅友德。
但他做了。在另位监国亲王中立,欧阳善表示支持,傅友德一人反对无效的情况下,他力排众议地去做了,最后成功了。
该正名的正名,该抚恤的抚恤,该召回京城做官的召回。尘埃落定之后,他忽然又有些犹疑。生怕自己这时候开口,会被她认为是在挟恩求报。所以他决定再等等。然后一等,就等来了西境邻国异动的消息。
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留意她。知道她配制出了麻醉药用于鹿茸采割。知道她去了祈州。也知道她一直忙忙碌碌,瞧着完全已经把自己丢到了脑后的样子。
那会儿,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因明白,自己应该就快要离京了。所以终于决定向她表白。
以笔向她倾诉心情,在他看来,比自己当面去向她告白要好。有些话,当他面对她那双眼睛的时候,不是忘了说,就是说不出口。
当然,结果是毁灭性的。
他已经不想再去想那一天,怀着忐忑与期待的自己在看到她穿了身藕荷色衣衫时的那种心情。简直就像被一板砖给拍到了墙角,面壁长蹲不起。
她为什么不穿绿衫?为什么不穿绿衫?为什么?
因为她对自己无意,不想他继续靠近。就这么简单。
他收拾收拾破碎的心情,出了京,到了这里。
送出那一封情书前,他原本对自己说,倘若她拒绝了自己,那么他也会就此掐了心里的那种念想。
他不想再因自己的不当举动给她的生活造成影响。她本无忧无虑,拥有一身超凡医术,天生就该成为金药堂的继承人。那样她会很开心的。
但是思念,压在心底越深,便如发酵越甚的醇酿。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非但没有把她忘记,她的一颦一笑,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反而愈发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与心底,挥之不去。
前两天的有一晚,半夜醒来后睡不着了。黑暗之中,他甚至萌生出了这次回去后,就无视她的决定,不管不顾地先把她弄到手再说的邪恶念头——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要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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