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帝回光返照一般,撑起身子便要叫人。皇太后忙用帕子掩住其口,边擦拭他的嘴唇边说:“莫怕,孩儿莫怕,母后保护着你。”
庆元帝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咽着看着皇太后,急得双目圆睁。
“母后,母亲……参……”庆元帝那几不可闻的声音,犹如子夜里一缕微风。“参……”
皇太后赶忙拿过塌边为庆元帝续命的人参,送到他的嘴边后便又迟疑了一下,焦急的老眼里,一丝诡诈一闪而过,叫人看了生寒。
默了半晌,皇太后将人参慢慢拿下来,握在手里不言不语。
庆元帝的眼神越来越暗,心也越来越冷,一时间只剩干泣,竟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娘,水……”庆元帝终于无声地哭了出来,浑浊的泪顺着脸颊滚下,滚到皇太后手上。“水……娘。”
皇太后听了这最后一句‘娘亲’,顿时泪如泉涌,想起母子俩被那奸妃陷害囚禁起来,不敢叫孩子称自己为‘母妃’的那段日子,便是一阵心酸。本是身心一体的母子,不知何时,已如路人般相互提防、算计。
皇太后强忍住悲泣,仍旧狠心地坐着,却已如万箭穿心。庆元帝已如一株枯草,渐渐没了生气,再也叫不出那声‘娘’了。看着庆元帝只出不进的呼吸,皇太后忽然惊醒一般,踉跄着拿过塌边的茶杯,哭着送到庆元帝嘴边,庆元帝却怎么也喝不进去了。
皇太后又疯了似的将手里的人参塞进庆元帝嘴里,却怎么也撬不开他的牙关。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死了一般,半点也不流动,庆元帝如一具早已腐朽了的干尸,一动不动,只睁着那双眼睛,仿佛儿时那般与母亲一同看着天上的风筝。
许久,庆元帝彻底没了声音,皇太后压抑着哭声,趴在他身边哭道:“孩儿,娘护着你。”半晌后,缓缓撑起身子,站起后正要唤人,便觉血涌上头,瞬时没了知觉摔倒在地。
88、第八十八章他回来了
庆元帝驾崩了,昏倒后的皇太后在被灌了几口参汤后,奇迹般地生龙活虎起来。桩桩件件地料理了一干事之后,李天照顺利登上皇位。荣升太皇太后的女人随即便大病一场,连着几日水米不沾,呓语恍神。
万贵妃仿佛死心了一般,整日带着二皇子龟缩在迎庆宫里,与那被幽禁的吴皇后一般,不问世事。
皇太后暂时没有力气理这些,终日躺在榻上,任是来了何人都不见,这日却召见了蓝语思。
蓝语思不明原因,跟着宫女来到皇太后的寝殿。李天照也在,屋内布置得仍如之前所见那般,蓝语思无心欣赏,只等着这个顺理成章升为太皇太后的女人有何下文。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蓝语思,垂下眼问到:“我只问你一次,这孩子是谁的?”
见蓝语思默不作声,太皇太后冷笑道:“我已问了万岁,他说当时是为了护着你,才那般说的。你可知混淆皇嗣是何罪状!”
李天照听了太皇太后的话,有些急躁地直起身子看着地上的蓝语思。
“你想死想活?”太皇太后语带怒气地问。
“太皇太后饶命,民女也是想得一时庇佑,绝非心存混淆皇嗣之意。”蓝语思见太皇太后语气似乎有转机,便跟着话头说。
“如此,哀家便饶你一命,不过,有些事你还是要与易千户解释。”想是大病初愈浑身没有力气,太皇太后并无多废话,说完便挥挥手,叫人将蓝语思带了出去,李天照咬紧牙根,强忍着没说什么。
“万贵妃还未死,他现在还有用。”太皇太后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李天照,没好气地说。
李天照经历了这许多,终究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于是默默坐了回去。
太皇太后那句‘与易千户解释’的话,让蓝语思后背一阵发凉,以为是要被处死,没想到却被带到了一间屋子前。还未缓过神来,公公便推开了门,蓝语思愣在当场。
布置简单的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想来是不常用的,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紧握双拳,眼神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情绪。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涌上心头,欣喜、不安、不敢置信、患得患失,蓝语思很想扑到那个人的怀里,却又必须隐忍不发。
易轻寒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照着自己的计划,几欲开口训斥,却都生生忍下。出发后,半路潜离队伍的他,又回到了齐王府,几番巡查终于探知了齐王别院的秘密,不想却被齐王发现,若不是得了那唐铎相助,怕是不能平安逃离。
当初为了唐铎在闹市对蓝语思那一善举,易轻寒假公济私地将唐铎的罪状减了又减,最终只是免去功名回乡,终身不得参加科举。早已声名在外的唐铎,被齐王请去做了入幕之宾,不想却发现齐王有那叛乱之心,便伺机逃离,因着机缘巧合救了易轻寒,两人结伴离开镇北城,一路南下。
易轻寒遇上尤老将军的大兵,将齐王别院私藏兵械一事相告,齐王也觉事情败露,便先发制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帜,起兵南下,至此,尤老将军与齐王便交上了手。
之后的事情便不是易轻寒可以左右的了,他心急如焚地回到京城,正赶上庆元帝驾崩。进宫面见太皇太后,得知了自己夫人的‘丑事’,一时间心如猫挠,不知蓝语思会急成什么样子。
李天照终究比不过太皇太后狡猾,承认自己并不是孩子的父亲,只不过是想要保护曾经的救命恩人,这才撒了谎。一直怀疑此事的太皇太后也松了一口气,心道不是李天照所为便好,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若是李天照做出此事,难保易轻寒怒火中烧不再做保皇一族,于是便要易轻寒自己决定。
“相公,相公饶命,贱妾做出此等丑事,贱妾该死,还请相公饶了这孩子一命。”反应过来的蓝语思挣脱身边公公的手,跪下后一步步移向易轻寒,那个虽然满脸疲倦但仍显刚毅的男子,他的相公。
易轻寒也反应过来,双拳握紧却不能上前搀扶,只看着蓝语思膝盖蹭地移向自己。
“相公饶命,饶命!”蓝语思抱着易轻寒的大腿,感受着他的体温,虽流着泪但却微微勾起了嘴角。是她的相公,她朝思暮想的相公,听了皇太后的话,再见到他的人,蓝语思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待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之后,满心的欢喜不知该如何诉说。
易轻寒强忍着冲动,看了看蓝语思,抬头对那公公说到:“劳公公回去禀报太后,便如下官之前所说,夫人腹中并无胎儿,几个月后会收一个养子,是在外面捡的。”
那公公了然地退了出去,眼中尽是有艳羡之色也有同情之意。艳羡的是易轻寒能有养子为其养老,同情的是自己夫人为自己带了绿帽子,而这绿帽子还舍不得摘掉。或许,天下的公公,都是这般纠结的吧。
两人上了马车,未等车子行走,易轻寒便将蓝语思一把搂在怀里,伸手抚上她的小腹,细细摩挲。
“相公饶命,是贱妾不好,请相公饶命。”生怕车外有耳,蓝语思含着泪说到。
“无事了,莫怕,莫怕。”易轻寒安慰着,心如刀绞,不知这几个月来,她是如何过的,惶恐、无助,如果自己在她身边便好了。说来说去都是因自己而起,若不是那一次不小心,也不会如此。
易安那个已如亲人般的人,就这么不在了,听说尸骨扔在城外。
蓝语思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地扑到他的怀里,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他的胸膛仍旧是那般温暖,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竟活生生地回到自己身边。透过布料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热度,蓝语思这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早便离了那队伍,辗转回到京城,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易轻寒低声问到。
“万贵妃使诈派了太医,我怀疑自己许是有了,本不想让他碰的,逼不得已被他抢着号了脉。”蓝语思委屈地低泣,“若不是万贵妃派来的话,怎会强要给我号脉。”
“恩,莫怕,无事了。”易轻寒心如刀绞,只恨不得自己代她受这苦。想到万贵妃仍旧不死心,便又咬着牙,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皇太后的意思是先让徐止落马,收拾掉一干万贵妃一派的臣子之后,便要在宫里下手。易轻寒却有了别样的心思,若是能同时进行的话,也可早日带着蓝语思远走他乡,过那逍遥自在的日子。
回府后,易轻寒将蓝语思安置在上房,趁着夜色又匆匆离府。蓝语思蜷缩在床里等着易轻寒回来,她知道,他定是去城外了。
空手而归的易轻寒,回府后便紧紧抱着蓝语思不说话,那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人也走了,此时,他只有蓝语思一个人。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犹如那夜自己跪在院子里一般,听着叫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