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她常跟司望讨论世界名着--《悲惨世界》《红与黑》《牛虻》《安娜·卡列尼娜》,中国古典诗词、四大名着加上《聊斋》,还有卡夫卡、博尔赫斯、村上春树……她夸下海口说莫言会在四年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有次在放学路上,经过街心花园里的普希金雕像,尹玉停下来念了一长串俄语,司望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她神秘地说:“这首诗叫《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尹玉,你的俄语是在哪里学的?”

“这是秘密!”

“好吧,我也有秘密,我们分享一下好吗?”

“不。”

突然,风吹乱她额前的短发,在她男人般的眼神里,隐藏着某种冷艳。

经过一栋老建筑,司望看到门口“常德公寓”四个字,轻声说:“喂,你知道吗?这是张爱玲住过的房子,她跟胡兰成就是在这里认识并结婚的。”

“切!”尹玉又给他一个冷笑,书包挂在背后,轻蔑地看着楼上某个阳台,“胡兰成那家伙?我呸!”

她居然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司望退了半步:“你怎么会这样?”

沉默片刻,她摸着门口的牌子说:“其实,这栋楼啊,我来过很多次,那时候叫爱丁顿公寓。”

说完她拉着司望的手,径直冲进黑暗楼道,熟门熟路地踏上楼梯,来到一个房门前。

她的手好凉,就像一具尸体。

“就是这个房间,张爱玲在这里住了好几年--门里摆满了各种书,中文的、外文的,还有欧洲带来的画册。有个廉价的沙发,还有个藤制的躺椅,她那张有名的照片就是坐在上面拍的。她的房子收拾得还算干净,偶尔会有佣人上门,自从她出书成名拿了丰厚稿酬以后。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这时,门里响起一个老头的声音:“外面什么人?小朋友不要乱吵哦!”

“快走!”

一口气从楼梯跑下去,回到街上,天色已暗。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司望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很特别!”

尹玉在路边买了两杯奶茶,大口啜着吸管说:“不是尊前爱惜身,佯狂难免假成真,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劫数东南天作孽,鸡鸣风雨海扬尘。悲歌痛哭终何补,义士纷纷说帝秦--那个时代的文人啊,我倒更喜欢郁达夫,他是真性情的汉子。只不过,他与王映霞的那段孽缘,绝非后世想象的那么罗曼蒂克与美好罢了。”

“你也见过他?”

尹玉如男人般大笑起来:“我跟他一起喝过酒、打过架、泡过妞--你信吗?”

这年夏天,尹玉的中考成绩出炉,果然是全校第一名。

她考入了重点高中--南明高级中学。

临别时,司望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三部奈何桥第八章

2009年。

七月半,中元节。

这座城市没有任何鬼节的气氛,街上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中元节--也许只有她是例外?看来依旧年轻,大多数人都会猜错她年龄。从亚新生活广场进入地铁站,她穿着一条白色长裙,露出洁白纤瘦的脚踝,踩在黑色平底鞋上,乌黑长发披在肩上,脸上有淡淡的妆容,嘴唇抹着可有可无的颜色,挎着个简单的女包。

她叫欧阳小枝。

从步行台阶走向站台,旁边的自动扶梯上,有双眼睛正看着她。

或许是地铁进站的缘故,突如其来一阵冷风,长长的黑发宛如丝绸扬起,正好掠过对方抓着自动扶梯的手背。

乍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相挺是英俊,高高的个子,眉清目秀。

少年随着自动扶梯上行出站,小枝却是往下走台阶进站。

是他吗?她在心底搜索这张脸,霎时间已擦肩而过。

她走到地铁站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却已转到步行阶梯,几乎连滚带爬地冲下来。

欧阳小枝加快脚步要避开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好一组列车到站,迅即躲入打开的车门。

站台上的他还在向前冲,虽然体形消瘦灵活,但遇到实在绕不过去的,只能强行把人推开,杀出一条血路,引来身后阵阵谩骂。下车的乘客变成了拦路虎,一个男人因为被他推开,愤怒地往他后背打了一拳,让他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少年痛苦地趴在地上,抬头看到了她的脸。

“等一等!”

当他大叫着爬起来,车门关闭前响起警告声,小枝挤在车门的角落里,看着站台上的他。

扑到车厢前的刹那,内外两道门同时关上,将他和她隔绝在站台与隧道。

隔着厚厚的玻璃,仍能看到他的脸,她向少年指了指车门,意思是要注意安全。

列车启动,他在外面发狂地敲打玻璃门,追着她跑了十多米,直到远远地被甩下。他被地铁工作人员制伏了,压在几只大手底下,脸颊贴紧冰凉的地面,看着整个站台倾斜直到崩塌……

“欧阳小枝。”

终于,他的嘴唇挨着地面,平静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她已随列车驶入深深的隧道,虽没听到那句话,心里却很清楚--就是他。

盛夏最拥挤的时段,四处弥漫着汗臭。车厢里所有人的背后,都仿佛藏着一只鬼,今天是它们的节日,既是中元节,也是盂兰盆节,梵文中“盂兰”意为“救倒悬”。

半小时后,她从地铁站出来,换了辆公交车,抵达郊外的南明路。

灰暗的工厂与荒野,早被各色楼盘取代,街边竖着巨大的广告牌,还有家乐福与巴黎春天。路上跑的不再是五吨的东风与自行车,而是高尔夫马自达奥迪奔驰与宝马。公交车站还在老地方,只是站牌早就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