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2 / 2)

肩并肩在南明路上走着,她忽然说:“司望,上个礼拜,我看到你手机上的桌面是张学友的1995年演唱会?”

“嗯,那年我去看过。”

她的表情有些怪异,扭捏半天才说:“今晚,市区有场张学友的演唱会,你想去吗?”

“啊,你有票子了吗?”

“没有,但可以去现场问黄牛买嘛。”

“我都不知道啊……可是--”

小枝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你没空?还是跟别人约好了?”

“不,我有空!”

司望迅速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今晚要在学校里补课,十点多钟才能回家。

“你经常这样欺骗妈妈吧?”

“哪的话?我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也最最漂亮!”

两人说笑着到了地铁站。

黄昏,往市区方向越发拥挤,没有等到座位,只得拉着扶手。好在司望已长得健壮高大,而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没人看得出两人是师生关系,更像一对姐弟恋的小情侣。

“1995年,我发现你在课堂上抄写一首词--一片痴心,二地相望,下笔三四字,泪已五六行,但求七夕鹊桥会,八方神明负鸳鸯,九泉底下十徘徊,奈河桥上恨正长,肠百折,愁千缕,万般无奈把心伤。”

司望竟然背出了琼瑶阿姨在电视剧里写的词。

那几年流行一套琼瑶剧《梅花三弄》,其中有部《鬼丈夫》,是个疑似灵异的故事--女主人公以为深爱的男子已死,没想到若干年后,他的鬼魂竟通过诗词唱和与自己沟通,让她确信世上真的有鬼。

“奈河桥上恨正长--我只记得这一句。”

小枝也没什么顾忌了,周围的乘客都能听到,忽而被噪音淹没。

地铁到了体育场站,恰是演唱会开场前,他们先去便利店买些吃的,无非关东煮、茶叶蛋以及切片面包。场子门口早已人头攒动,小枝从黄牛手里买了两张票,居然是内场不错的位置。被人群推着往前走去,顺路买了荧光棒,她大声地在司望耳边说:“我有十年没看过演唱会了!”

“我是十七年!”

几乎要贴着耳朵她才能听到。

走进汹涌喧嚣的内场,看着灯火辉煌的舞台,司望才像个高中生尖叫起来--同时尖叫的还有三十五岁的小枝,她讶异于自己第一次笑得那么花痴。

歌神身着炫目的演出服出场,先唱一首《李香兰》,接着是《我真的受伤了》。

欧阳小枝也舞起荧光棒,前后左右疯狂的观众间,竟有大半都是三十来岁,嫩成司望这样的尚不多见,而他看似更像akb48的粉丝。少年扯开小公鸡的嗓子,随台上的张学友齐声歌唱,小枝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感到有只手绕到自己背后,再用些力就要摸到骨头了,她没有抗拒,反而将势靠在他身上。小枝头发间的香味,想必已充盈他的鼻息,几缕发丝沾在脸上,宛如丝巾缠绕脖子。

舞台上的歌声还在继续,《心如刀割》《一路上有你》《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将近两个小时,她的脸颊温热得像个暖水袋,紧贴着司望的下巴与耳根。

演唱会临近结束,张学友唱起一首申明死后才有的歌--《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我唱得她心醉,我唱得她心碎……”

一阵秋风吹乱小枝的头发,她揽住司望的脖子,将头埋入他坚硬的胸膛。她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流泪?还是不敢再听台上催泪的歌?她将少年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他透不过气来,只能在她的发丝丛中呼吸。

最后,歌声用一曲《吻别》给演唱会画上了句号。

她放开了司望,擦干眼泪看着他的脸,耳边全是四周大合唱的“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少年的嘴唇靠近她,却停留在不到两厘米外,僵硬得如同两尊雕塑。

一曲终了,他始终没有触到她的唇。

她这才说出整场演唱会的第一句话:“你,不是申明。”

半小时后,体育场内的人群散尽,只剩下小枝与司望两个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座位中间,脚下是满地狼藉的荧光棒、饮料瓶与零食袋。

看着舞台上拆卸灯光设备的工人们,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嗨!”

“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啊。”

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到小枝穿着裙子的膝盖上:“你冷吗?”

“一点点。”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你知道吗?再过五年,我就四十岁了。”

“那时候,我也四十七岁了。”

她苦笑着摇头,重新睁开眼,看着秋天的夜空。

深夜,十点。

晚风肆虐呼啸,一片枯叶落在她脸上。

欧阳小枝将叶子咬到嘴里,竟生生地嚼碎了:“当你急着低头赶路时,别忘了抬头仰望星空。”

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而她站起来说:“回家吧,司望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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