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说着,武森伸手掀开了床前的幔子。

几人一探头,都被惊住了,里面正有一个老妇人身着锦绣旗袍,动也不动地躺着。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间,头发有些凌乱,一张脸白白的,还涂着淡淡的胭脂,看上去有些诡异。

正在大家愣神观察的时候,曾银贵踮着脚,缓缓地伸出手,朝着老妇人的鼻息探过去。当他的手指快送到老妇人的鼻前的时候,他突然缩了回来,一脸的惊慌。

“怎么样?还有气儿?”爷爷低声问道。

曾银贵摇了摇头:“我不敢摸。”

“害怕就到一边去。”说着,李伟上前,伸出手指探过去。

不料,在他的手指凑到老妇人的鼻息前的时候,他瞪大了眼睛,说:“死人。”

武森叹了口气,说:“这是我娘亲。”

身旁的几人都点了点头,只有喻广财扭头问道:“她是你娘亲?不会吧,我记得以前我见过你娘亲,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呵,你说的那个是我的大娘,也就是武文全的正房。”武森说道。

“难不成这老武家中还真有小妾?”喻广财很是惊讶,这武文全虽然自己带着一个丧乐队,可家中并不太富裕,要迎娶侧室,这似乎有点儿不太合情理,而且最关键的是,喻广财跟他相识多年,见面次数即便不多,但都算是同行,如果他娶了侧室,自己不可能不知道的。

武森叹了口气:“要是小妾倒好呢,虽然坐不正,那至少也是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喻广财追问。

“这么跟你们说吧。”武森说着,坐到了床沿边上,伸手轻抚着那床上老妇人的面颊,“武文全和他的妻子是在四十多年前结的婚,如果他们是正常的夫妻,至少会有个儿子或者女儿,并且现在应该已经四十出头,可你看看我和武林的年纪就知道了。”

“莫非……你和武林都不是武文全亲生的?”李伟有些惊讶。

“我们是武文全生的没错,可我们不是他妻子所生,这么说你们就明白了。”

几人点了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妇人就是我和武林的亲娘,她从十三岁进入武家,一直照顾着武文全的饮食起居,后来,武文全娶了妻子,她仍然留在了武家。武文全的妻子看着她碍眼,想把她给嫁出去,可最终在她以死相逼之下,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不想嫁人,守着这个她最爱的男人,也就是武文全,即使不能嫁给他,这也没什么关系。”

爷爷听着,有些入了神,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这桌子边共有八张木凳,上面有七张都布满了灰尘,想必这第八张是每天有人进来看这位老妇人时坐的。

※※※

在武森陷入回忆之时,爷爷的心里又生出了一个疑问。昨天来到这武家的时候,李伟误入这西厢,在发现这个房间有些古怪之后,他凑上前去。根据他的说法,当时他看见房间里的老妇人是站在窗口的,可这老妇人明明就是个死人。而最大的一个疑问就是,这房间里的老妇人看上去已经死去起码有三个月之久,她身上的皮肉为什么还好好的呢?

这样想着,爷爷回过神来,继续听武森讲下去。

“武文全干的这行经常会东奔西走,家里除了两个打杂的用人,就是武文全的妻子和我的娘亲。因为娘亲一直都不肯外嫁,武文全的妻子就对她心怀芥蒂,总是看着她不顺眼,但因为碍着武文全的面子,不好赶她出门。”武森说着,眼眶有些湿润了,“就这样,过了差不多三年,武文全觉得有些不对劲,每次他外出回来都跟妻子同房,可这妻子却一直没有身孕,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找来了一个朋友,是一个大夫。他替武文全的妻子诊断之后,告诉他,他的妻子身子有病,不能怀孕。武文全听了,非常惊讶,按着这大夫的吩咐,找了很多珍贵的药材回来熬成药给妻子吃。武文全是个孝顺的儿子,他爱不爱他的妻子这个我不敢确定,可是我知道,如果他的妻子不能给他生孩子,他一定会再娶或者休妻。”

“老武很孝顺,这个我们一帮老跑江湖的都知道。”喻广财说,“我记得,他的母亲生病了,他听信了一个偏方,在自己身上割了很大一块肉下来,准备熬成药给他母亲治病,可不料在他药熬好之后,他的母亲就落了气。”

武森点点头:“所以在这方面我很佩服他。本来当时在诊断出这病之后,武文全一直瞒着他的妻子,可纸包不住火,很快,他的妻子就从他的言行中看出了蹊跷。她找到那个大夫,求了对方很久,才从大夫口中套出了话。回到家之后,她二话没说就跟武全文摊了牌,说她已经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了,不过她有办法给武家延续香火。武文全一听,知道是自己的大夫朋友说漏了嘴,也没有去追究,直接问她到底有什么办法。谁知,她告诉武文全,可以从女佣身上借种,这个女佣就是我的娘亲。”

“啊?借种?”曾银贵非常震惊,“你父亲答应了吗?”

“你这不是废话嘛,没答应,他和武林怎么来的啊?”爷爷低声反问道。

曾银贵连连点头:“也对哈。”

“我的娘亲名叫白晓兰,自幼就父母双亡,十三岁就来了武家,大家都说她是武家的童养媳,可最终却没能嫁给他。武文全听了妻子的提议,想了一晚上,最终答应了下来。那天,他的妻子找到我的娘亲,将这件事告诉了她,说是征求她的意见,可根本没有什么条件可讲,娘亲只得答应下来。”武森长叹了口气,接着说,“据我的娘亲说,这是她这一生最美好的回忆,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和武文全朝夕相处,行夫妻之礼,每日相敬如宾,齐眉举案。一个月之后,娘亲从大夫的口中得知自己怀孕了,从那之后,武文全就搬出了她的房间,住回了自己的卧房。当时的娘亲恨透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巴不得出点儿什么意外,将他杀掉,这个孩子,也就是我。”

说着,这武森笑了起来,他继续说:“虽然她心里有过这么一瞬间的想法,可我不怪她。大半年之后,我出生了,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不知,在那大半年里,娘亲半步都没有跨出过武家大门,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以为娘亲像武文全妻子所说的那样,回老家去了。自打我出生之后,我就被武文全两夫妻养着,只有需要吃奶的时候,才被送到娘亲身边去。在我有了些记忆之后,武林也出生了,我们都管武文全叫爹,管他的妻子叫娘。而我们的亲娘每天就那么不辞辛苦地照顾着我们,从来不求半点儿名分。”

“所以呢?你们就这样报复你的父亲?”喻广财质问道。

“不,我们没有报复,我们只是想还我娘亲一个公道!”武森几乎要咆哮起来。

喻广财见他有些激动,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等着他缓缓道出真相。

武森深吸了口气,稳定了情绪,才说:“我和武林就这样一天天长大,在我们的世界里,爹和娘就是武文全两夫妇,可直到那一天,白晓兰在外边的长廊里昏倒。武文全叫来大夫,从大夫的口中得知,她已经身患不治之症。当时就在这个房间里,我被武文全叫了出去。可等我刚走到房门口,关上房门不久,我就听那大夫问他,说武森和武林两兄弟现在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吧?那时我就起了疑心,我知道这武文全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就凑上前去偷听。就是那一天,我才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嗯,那后来呢?”爷爷催问。

“后来……我将这事告诉了武林,并且在我的跪求之下,白晓兰告诉了我们这个真相,呵呵,或许没有人知道,当时我是多么地痛恨武文全夫妇。”武森站起身来,“我和武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娘等死,那段时间,每天我都和武林换着去照顾她。直到有一天,武林告诉我,他得到了一本奇书,那本书上写着怎么解生死,怎么看穴位等等。他把那本书给了我,可我却怎么都看不懂。”

“难道他是得到了天书?”喻广财问道。

“什么是天书?”曾银贵问,“我怎么就觉得听起来有点儿耳熟呢,解生死?”

喻广财说:“天书就是天人赐予凡间的奇书,只有极具慧根的人才能读懂,至于它的名字倒是有很多种,种类应该也有很多种,比如《鲁班书》、《上下策》。”

武森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看里面全是些稀奇古怪的字码,可武林说他能读懂一些,其中有一章讲的就是,在人死之前,用沾着尸油的针插在脑门上。银针一次浸泡两根,倘若一根插在临死之前的人的脑门上,一根插在木头上,那这人的魂魄就会被移送到木头之上。如果两根分别都被插在两个人的脑门上,那这两人的魂魄将会左右移动,从而不生不死。但只要一根被拔掉,那两人就都会死掉。听了武林的这个讲述,我非常激动,心想我们的亲生爹娘生不能在一起,要是死的时候能在一起就好了。于是,我们就把一根银针扎进了娘亲的脑门,而另一根银针被我们扎进了武文全的脑门上。不过你们别想歪了,虽然在得知真相之后,我非常讨厌武文全,经常跟他吵架,甚至有时候还会出手,可我并没有恶毒到这样整死他。当时他已经身患重病,并且时日不多了。”

“武林有没有说起,那本奇书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李伟问。

武森点点头:“他说,是从武文全的衣柜里翻出来的。”

“真是没想到啊,老武家中居然会有天书?”喻广财说,“这书有人花了一辈子苦苦寻找,没想到他家里就有,还一直不学。”

几人沉默了一阵,武森继续说:“武林看好了一个日子,也就是今天晚上,如果在这个时候落气,有多种好处,一是可以旺侧室后人,二是如果两夫妻在那时候下葬,死后将会成为同心鬼,一起走向来生。”

武森说完,喻广财说:“根据我的观察,那种针上的尸油可不是一般的尸油,武林从哪儿找来的?”

“这个他倒是没说,所以我也不知道。”武森说。

“那当时武林是怎么被这一动不动的尸体……哦,也就是你的娘亲给弄伤的呢?”李伟问到。

“根据武林的回忆,当时他端着饭菜进来,想像以前一样喂她吃饭,可等他刚一扶起娘亲,她居然动了,还狠狠地抓了武林一下,可就那么一下,就导致武林后来变成了那么一个怪物!”

这时候,喻广财好像想起了什么。他走上前去,拔下了那根银针,上面的尸油已经变成了黑色,而那老妇人的头皮也变成了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