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广财说:“你们就沿着这根铜线走,不要走歪了,我跟着你们。”
李伟点点头,走到了队伍的前面,顺着那根铜线一步步朝前迈。几人走了一阵,那铜线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喻广财连忙将铜线绷紧,一点点朝着手里收。他说:“糟了,这银贵肯定是遇到啥子东西了!”
几人加快了步伐,走到了铜线的另一端,只见曾银贵果真是倒在了洞门口的雪地里,而那根绑着铜线的小树干还被他紧紧拽在手里。爷爷看到这一幕,实在不敢想象,如果他当时松开了很有可能后面几人都会走丢,再也找不到他。
爷爷和李伟将晕倒的曾银贵送进了洞子里,几人没有走到洞子的太里面,而是找来洞里一些干燥的树干,用火舌子生起了一堆火。这火渐渐地大起来,噼噼啪啪的响声,让人觉得十分温暖。
爷爷伸手探了探曾银贵的鼻息,又摸了摸他脖子的脉搏,回头说:“没问题,就是晕倒了。”
喻广财这才放下心来,他在火堆边坐下来,说:“看来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进雪地,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跟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见。”
喻广财的话即使是在这个大白天也让几人的心悬了起来,爷爷问:“会不会是雪儿,她的皮肤跟这白雪差不多,如果她站在雪地里不动不睁眼不说话的话,乍一看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总之我们还是不要贸然进入雪地。先等等,等到银贵醒了,问问原因。”喻广财说着,他脸上的疑惑渐渐加深。
爷爷将布包里的衣物掏出来,给曾银贵盖上,他刚才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个问题让爷爷不断地猜想。
罗琪生怕曾银贵这么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搓热了手掌,紧紧地捂住他的手。在罗琪的照顾下,曾银贵昏睡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的还未彻底清醒,好像感觉到有人按住他的额头,用力地将罗琪的手掌给甩开,在地上挣扎了一阵。
“曾银贵,你疯了吗?!”罗琪呵斥了一声,让曾银贵在地上原地打了一个转。
曾银贵定睛一看,发现面前正是师傅和师兄妹几人,这才瘫倒在地面上,安心地喘着气。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到底遇到了啥子?”李伟问道。
曾银贵坐在地上,开始了回忆。
他接过喻广财递过来的那卷铜线之后,瞄准正前方朝前走去,每走开两步,他就回头望一眼,身后的脚印大约总能保留四步左右,四步之外的脚印很快就被风雪给覆盖了。他将这脚印与手中的铜线对比着,不知走了多少步,终于见到了那个洞口。他按照师傅的嘱咐,绷着那根铜线拉动了三下。当他欣喜地钻进那个洞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回过头去,身后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雪景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曾银贵疑惑地四处张望了一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无奈地甩了甩脑袋,继续往洞里走。就在他再次迈动步子的时候,那只无形的手又伸了过来,将他死死地拽住。曾银贵收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一片白色。他鼓足胆子,伸出另一只手朝着那个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的位置摸了过去。谁知,当他的这只手碰到面前的空气的时候,突然像是抓住了一团坚冰,整只手一下就被冻得没了知觉。这时候他才发现,他那只被抓住的手臂,竟然在空气中慢慢渗出水来,水渍很快将他的棉衣给打湿了。
曾银贵感觉空气中有一团比风雪更加寒冷的东西朝着他靠了过来,可他眼前却明明什么也没有。这团东西在接触到他的额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脖子像是被固定在了身子上,不能左右晃动。这时候,有一只手的力量卡住了他的脖子,他努力地挣扎着,却感觉全身都已经被冰封住了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可他告诉自己,这手里的铜线不能松,一旦松了,师傅等人很有可能回不来,而自己即使不被卡死,也会冻死在雪地里。
听了曾银贵的讲述,爷爷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在雪地里完全处于隐身状态的人,实在太恐怖,你走在雪地里,根本就看不见他(她),随时可能会被对方害掉小命。
喻广财说:“暂时先不要出这个洞了,等一等,我们再想想办法。”
刚才几人贸然走出洞口,虽然路途并不远,可每一步都被大雪给深深地陷住,耗费了大家不少的力气。李伟照例在洞口取了些冰雪化作水盛在了杯子,给几人一人喝了一口,稍稍缓解了口渴。
这一停顿下来,身子一暖和,大家便起了困意。按照昨天晚上商定的方法,依旧由李伟先守着,大家轮番睡了过去。
第二章无头塘
“喂喂,臭小子,该起来了!”曾银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过滤了一下,显得格外不真实。
爷爷努力地睁开眼来,曾银贵正睁大着眼睛盯着他,还带着满脸狐疑。曾银贵见他睁开眼来,叹了一声:“你个憨冬瓜,总算是醒了!”
爷爷甩了甩脑袋,猛翻了几下眼皮,眼前的一切才稍微真实了一些。这应该是一间旅店的客房,里面的桌椅都是红实木制成,上面整齐地倒扣着六七个茶杯,中间的茶壶被一旁的张七提着,正仰头把茶壶里的茶水往嘴巴里倒。
“这是啥子地方?”爷爷拍了拍脑袋,开始在脑子里搜寻入睡前的记忆。
大雪、山洞、饥渴难耐的几人——对了,还有那个全身雪白的雪儿,以及钻进风雪之中消失的张七。可是,对面那个正咕噜噜往嘴里灌水的人不正是张七吗?
曾银贵双手抱在胸前:“我看你真的是睡憨了,这里是广东无头塘。”
“无头塘?是啥子地方?我们不是要去青龙山找林子师兄吗?”爷爷撑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
张七喝够了水,转头说:“啥子青龙山,林子不是在当兵吗?”
爷爷听后惊讶万分:“你们都不记得了?青龙山、大雪、山洞、雪儿?”
“我看你娃娃不仅仅是睡憨了,还有点精神错乱!”曾银贵跳到一边去收拾包裹。
这时,师傅喻广财和莫晚从门口进来。莫晚见爷爷醒来,连忙上前来,问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爷爷摇摇头:“没有啊,就是头有点晕晕的,感觉像是睡过了头。”
“你当然是睡过了头,已经睡了将近十个时辰了。”莫晚瞪着眼看他,“三天前我们从重庆出来,昨天下午到这个地方,你就一直在睡,现在快要吃晚饭了。”
爷爷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个地方,可大家众口一词,自己也不好再争辩什么。只是他有一点特别的想不通,自己入睡之前明明就在南京郊外的青龙山脚下的山洞里。如果自己是中途丧失了意识,空缺了这段记忆,那大家伙儿应该都还记得啊,不至于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收拾一下吧,东家准备吃饭了。”莫晚叮嘱了一句,将他从床上拖起来,然后开始叠床上的被子。
爷爷想,既然这曾银贵说自己睡蒙了,干脆就顺水推舟。爷爷笑了两声之后,拉住曾银贵的手臂:“师兄,你看我一觉睡起来,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我们来广东是做啥子啊?你看现在这战火满天飞,多危险啊!”
曾银贵回头怔怔地望着他,蹙着眉头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小子真的有点不对头,你这一觉睡了这么久也就算了,一觉睡醒还把我们为啥子来广东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你就跟我说说嘛,我保证这一次,绝对不会搞忘!”爷爷伸手指着天,做出发誓状。
“行啦行啦,那我就从头到尾好好跟你说说,这个事情,也算一桩大怪事。”曾银贵说着,在凳子上坐下来,“几天前,我接到……哦,不对,是师傅接到一个朋友寄过来的信,在信里就跟我们讲述了这里发生的一件怪事,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回碰到。”
几天前,喻广财和几个徒弟正在大院子里休整,瘸腿的信差送来了一封从广东寄过来的信件。喻广财二话没说,让李伟拆开信念给大家听。写信的人是喻广财的旧识,三两句叙旧之后,就直奔了主题。
在广东有一个叫无头塘的地方,在很多年前,这个地方因为过于偏僻而出名。如果是外地人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如此偏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怎么就那么知名。这件事情应该追溯到清朝年间,封建社会之中,每一个省会定然都会有三个象征着政治权威的地方。第一个地方自然是衙门,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政府;第二个地方就是牢房,大多罪犯都被关押在里面,有的罪大恶极,有的却纯属冤枉;第三个地方就是菜市口,菜市口本来是北平城的一个地名,因为专门用来砍杀重刑犯而闻名天下,很多省市的法场也被民间百姓称为菜市口。而当时,在清政府执政期间,广东自然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菜市口”。
那个年代的广东其实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传教的洋人,有走私的商人,也有一些掩藏在百姓之中的秘密团体。清政府为了维持这个地方的秩序,不得不亮出一把锋利的大刀,实施严苛的法令,每日在法场被砍头者不下五人。
这些被砍者多半都是些找不到亲属家眷的人,这些人迫于生活,或偷或抢,也有收了钱做替死鬼的,死了之后尸体无人问津。在当地有一种说法,这种被砍头之后的孤魂野鬼,头和身体不能埋在同一个地方,否则这死人的冤魂会回来找活人的麻烦。于是就将死者的身体和脑袋运往两个地方掩埋,其中掩埋死者脑袋的地方就是无头塘。
这么多年过去了,清政府的政权早已经土崩瓦解,当时闹革命的时候,第一个被砸的是衙门,第二个被砸的就是广东的“菜市口”。这砍头的酷刑,现在倒是被换成了枪毙,菜市口虽然仍是用以处决犯人的法场,却少了那些血腥的场面。
怪事就是大约一个月前发生的,一天晚上,无头塘的屠宰场的谢屠夫趁着凌晨推着一头刚刚杀了的大猪往集市里送。谢屠夫虽然生得十分壮实,可这重达两百公斤的大猪推起来也实在叫他有些吃力。谢屠夫有一个刚跟着他杀猪的徒弟,这个徒弟姓孙,人高马大,比谢屠夫还高出一个脑袋,可是杀起猪来却文文弱弱,一见血就腿软,让谢屠夫非常头疼。当然,头疼的不是教不会他杀猪,而是这样一个废物,会浪费自己每天的两顿饭钱。这天,谢屠夫见这头猪实在太大,就将掏空了的猪身子,用刀砍去了脑袋,让徒弟捧着这猪头跟自己一道去城里,这样也可以为自己推的猪身子减轻不少重量。
本来这种体力活是应该交由徒弟来干的,可这孙姓的徒弟一来力道不足,要是让他推这猪身子,估计到这天晌午都到不了集市。二来,这徒弟生性胆小,从屠猪场到集市要穿过无头塘,这个地方关于牛鬼蛇神的传言向来不少,一想到要凌晨天还没擦亮的时候一个人从这儿过,就跟要他命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无奈之下,谢屠夫只好亲自上阵。
谢屠夫在装好猪身之后,推着板车走在前头。那天晚上月亮很亮,挂在头顶之上好像离两人也不到一百米的位置,连上面的斑驳条纹都看得很清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南方的夏天是极热的,可那个晚上却吹着凉风,一阵阵的让谢屠夫不停打着摆子。这个孙姓的徒弟像个娘们一样,捧着个猪头跟在师傅后面。为了给徒弟壮胆,谢屠夫跟徒弟讲了一些自己在学杀猪时候的趣事。徒弟听了倒是乐了,脚下这条恐怖的无头塘的大路也变得不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