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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夏末,天气似乎一点都不想放过谁,虽然青云镇今年又热死了两位八旬老人,但魔爪还在继续延伸。日头不烈,却照样毒,鱼塘街上晒烫的青石板踩在脚下,那热气灼得人路都行不稳。夏冰与杜春晓在保警队附近的水果摊前挑西瓜,一过七月,瓜便怎么都不甜了,红瓤沙到泛黑,咬起来一股子霉味。他们吃了两块便撑不下了,将瓜皮用来抹脸抹手,眼睛却是盯着保警队那间平房的大门,专等李常登与乔副队长出来。傍晚时分,是李常登先回了,直到夜色深浓,乔副队长才满面倦容地出现。因那水果摊早已回家歇去了,夏冰只好花钱请杜春晓去旁边的茶楼待着,虽然更加隐蔽,观察动静却也愈发吃力。尤其杜春晓看到乔副队长这么晚才回家,已猜到这二人在对黄莫如轮番审讯,心便沉了下去,后悔当初不听黄梦清的话,早该想法子把她兄弟从里头弄出来的。
见到黄莫如的时候,他已形同鬼魅,眼神都是发定的,脸上布满蚊子块,嘴唇缩成鱼口的形状,头发了无生气地贴在额上。即便是这样狼狈的模样,他还是保持曾经养尊处优过的标记,举止里有干涩的傲慢。夏冰将切成片的西瓜一块块隔着铁栏杆递进去,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显然已经对周遭情况失去辨别的能力。
“吃啊!吃。”夏冰拿起一块瓜,放在嘴里咬一口。
他这才爬下稻草铺,身后飞起几只巨大的蚊子。
才吃了两口,便扶住墙,全身痉挛,在角落里呕了一阵,这才苍白着脸,又吃了两块瓜,汁水顺着手指流下来,滴在结块的绸衫上。
“大少爷,我们不是来审你的,你什么都不用讲,只要坐着听就可以了。”
杜春晓笑嘻嘻地将塔罗牌举到表情木然的黄莫如眼前,他盯着那牌,刚刚被浸润过的嘴唇缓缓舒展、上扬……
他看到正对着他的那张牌上,尖长耳朵后头生有一对曲卷羊角的恶魔正在狞笑。
第三章皇后疑云
〔“你的意思是,她的死与简政良的死果然是有联系的?”
“没联系可就怪了,经过前边那一桩事,任谁都想得到他们之间有联系。”杜春晓翻开最末一张牌——正位的皇后。心里便“咯噔”一下,暗自惊疑,“怎么跟给黄莫如算的未来牌是同一张?”〕
【1】
黄莫如的抗拒,在杜春晓面前似乎没什么用,他只能坐下洗耳恭听,脚底板沾满了西瓜籽。
“大少爷,其实事情应该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难,对不对?”杜春晓坐在牢房外的小板凳上,将塔罗放在膝盖上,均匀地分成两叠;空气依旧灼热,月亮的残光经由小气窗投射进来,仿佛在窥探她牌中的秘密。
她举起的第一张牌——恋人。
“虽说都是含金钥匙出生的,可人和人到底还是不一样,有些是天生痴情种,比如你弟弟;另有一些则是脂粉堆里打个滚便出来了,最是有情却无情,大少爷你如今可是被保警队疑成这样的人呢。”杜春晓似乎有些乐滋滋的,让夏冰浑身不自在。
第二张牌——魔术师。
她喜得拍了好几下手,“啪啪”的爆响唬得顾阿申连忙跑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梅子酒。
“好牌啊,好牌!”她仰面向天,一脸的感激,遂又转向黄莫如,笑道,“这张牌,可是替你妹妹洗冤了。有下人说令妹曾深夜在呈尸地点徘徊,是误会吧。其实是大少爷您穿着女装,出现在那里吧?大少爷是要做什么事?”
她终于点中他的要穴,两根手指夹起魔术师牌,戏蝶一般在空气里舞动。夏冰则激动得不停推整眼镜架子,生怕看漏了她装神弄鬼的动作。
月光不知何时已悄悄抽走,将黄莫如整个身子隐在夜色里,宛若墙上一块深浓的黑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从肩部细微的起伏揣摩出他是平静的,甚至还能从这静默里嗅出一丝的感伤。
杜春晓却是未知未觉的样子,像正从野兽身上剥皮,是绝无可能替手中猎物喊痛的:“还有,陷害三太太和陈大厨有一腿的,其实正是少爷您吧?虽说甲套是二太太拿去给老爷的,可发现它的丫头也是二太太外屋的人……哦,不对。该不会是用这法子绕着圈儿陷害大太太呢,不逼供红珠也罢了,一旦逼供,她招出的幕后元凶必定是大太太,不用猜都知道,您必定允诺了她什么终身大事了。大少爷,您心里打的算盘倒也奇怪,不过我知道两位队长折磨您那么多天,都没把您的嘴撬开,我是断不会再费这个劲的,无非是把这副牌告诉您,跟您知会一声,免得到时您真上了刑场,都还喊冤。”
“其实呢,您扮成女人模样,可能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这个我就不追究了。但田雪儿与你私通该是事实吧?三太太不知从哪里得知你和这丫鬟的事儿,于是拿她作要挟,让你娘不敢动她的主意。可惜这姑娘死了,嫌疑早晚要落到您头上,所以您才变着法儿陷害栽赃三太太,原本是想让你娘在老爷跟前吹点风,把三太太给逼走,没料到事情发展出乎意料。藏书楼命案一出,保警队反而来得更勤,吓出您一身冷汗吧?事后甚至你娘自己都有些担心是冤枉了三太太,可你倒好,又私下买通红珠,把大太太都咬出来了。至于要害大太太的缘故,自然是因为田雪儿怀了你的种,被白子枫查出来了,她头一个必须向大太太汇报,所以黄家上下就只大太太与你知道那丫头珠胎暗结的事,你这才利用你娘去跟大太太结梁子。是不是这样?”
“可他又怎么能骗大娘吃饭咬到钉子呢?”夏冰像是在替黄莫如辩解,同时消除自己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