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雾吉正要向另一条绿蛇下手,这时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不要伤了它!”
他们循声望去,一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女孩站在不远处,不知道是急于赶来还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她满头大汗,衣服也湿了,紧紧贴着玲珑有致的身体。那时候最流行的是“的确良”的布料,她上身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当被汗水渗湿的地方变得半透明,衣服下的肌肤就若隐若现了。下身穿的也是当时最流行的花格裙子。她的下巴很尖,一副天然的瓜子脸。
他们都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便问道:“你是哪个村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是隔壁村捉蛇人卢朝晖的女儿,就是经常来你们这里收蛇的,你们认识吧?”女孩一面说一面朝他们走过来,直奔那条幸存的蛇。
洪雾吉调侃道:“哎哟,真是奇了怪了,你爹是蛇的死对头,你却要救蛇?”
洪小伍想不起有什么人经常来这里收蛇,偷偷扯了扯洪雾吉,小声道:“隔壁村有捉蛇人吗?”
洪雾吉侧了脑袋悄声道:“我瞧这姑娘长得不错,今天就不去看电影了,认识她也挺好。你管她爹是谁做什么?”
女孩回答道:“就是因为我爹得罪了太多的蛇,我才帮他赎罪啊。”她似乎对面前这两个年轻小伙子不感兴趣,径直走到了那条蛇面前。
洪雾吉一把将女孩拦住,笑嘻嘻道:“这蛇是我发现的,凭什么你要就给你?我跟你爹又没有什么亲戚关系。”然后他朝洪小伍努努嘴,问道:“小伍,你说是吧?”
洪小伍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中暗暗埋怨洪雾吉把话说得太露骨了。
女孩冷笑一声,语气强硬道:“这蛇是我养的宠物。你杀了其中一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洪雾吉拍着巴掌笑道:“哎哟,还真是不讲理哦。刚才还说是为你爹赎罪,现在又说是你的宠物了。好吧,你说它是你的宠物,那么它认识你吗?它能跟你走?”他心里料定了女孩无法带走这条蛇。如果是自己家养的狗或者猫,稍微逗一声就会跟在屁股后面走了。蛇还能跟你走不成?
女孩将双手往腰上一叉,撅起嘴道:“你说的话算数?”
“我堂堂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洪雾吉道。
洪小伍惊奇地发现,就在他们俩说话的当口儿,那条绿蛇竟然蜿蜒着向那个女孩爬去。等他们说完,那条蛇已经匍匐在女孩的脚边了,蛇芯子不停地亲吻女孩的鞋面,跟一般的撒娇的猫和狗没有两样。
一滴汗水流入洪小伍的眼睛,又湿又涩,使得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虚幻。顶头的阳光也变得五颜六色。
等视线重新清晰,他只看到了女孩美丽的背影。
洪雾吉还不甘心,对着背影大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答理他,只有那条绿莹莹的蛇盘到女孩的脖子上,双眼冷冷地盯着大喊大叫的洪雾吉。
洪雾吉顿时打了一个冷战。在热得整个村庄都几乎融化的三伏天里,他的皮肤上掠过一阵寒意。
2.
后来,他拉着洪小伍找遍了周围几个村,都没有找到名叫卢朝晖的人。
“也许她怕我骚扰她,故意说了一个假名。”洪雾吉自我安慰道。
“嗯,肯定是的。”实际上洪小伍半信半疑。
洪小伍说,从那个无比炎热的夏天开始,洪雾吉变得神神道道。尤其是在一次乘凉之后,他神神道道的毛病变得更加厉害。
那时候炎热的天气几乎接近尾声。但是晚上吸收白天散发的热气仍然使人无法安睡。许多人就在地坪里泼几桶水,将竹床放在泼水的地方,然后睡在竹床上乘凉,一般要等到夜露降临才收起蒲扇和竹床或者竹椅回到屋里睡觉。身体好的人甚至直接将冰凉的井水泼在竹床上然后睡上去。这样睡觉的时候更加清凉,但是一般人扛不住。还有人将竹床搬到池塘边或者河边去借得风中的一丝清凉。
那晚乘凉,洪雾吉和几个人将各家的竹床搬到了池塘边,一边用蒲扇拍打蚊子一边聊天。洪雾吉笑着说:“有些山区乘凉的方式非常有意思,比如某某地方,那里的人不把竹子编成竹床,而是编成一个美女的形状,然后晚上搂着睡觉,那里的人将这东西唤做‘竹美人’,既凉快又……哈哈哈……”
有人笑道:“雾吉,要不你也抱一个试试。”
洪雾吉道:“我不是竹匠,不会做。梦里梦一回倒是可以。”
他这么一说,晚上果然梦到了。
他后来还梦到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说出来没人相信。因为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至少在别人看来是不正常了。但是那天晚上的梦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那时候的他还是正常人。
他们在池塘边聊完竹美人之后困意上来,有人的打鼾声已经超过了池塘那边水田里的蛙鸣。
洪雾吉也觉得眼皮沉重,渐入梦境。他梦见自己的怀抱里有一个竹美人,阵阵清凉通过竹美人传到他的肌肤,舒服之极。只不过,这个竹美人似乎不是死的,它能轻轻扭动,搅得他的心神忍不住荡漾起来。
月光还是乘凉时的月光,在微风轻抚的水面摔碎。他借着月光看了看竹美人的脸,似曾相识,但是叫不上名字。
洪雾吉虽然平时轻浮,但实际上没有接触过女人的身体,尤其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此时有如此好看的美女投怀送抱,他怎能不激动?他急躁地将双手伸向竹美人的胸口,意欲将她的衣服撕开。可是他努力了半天也无法得逞,自己的手倒是疼得厉害。他这才发现,原来竹美人的衣服也是竹篾做成的,他的手指被竹篾划伤了。
这一疼,他的梦就醒了。
手指的疼还在,身上的凉意还在,就是不见了美人儿。
睡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同村人突然大喊道:“蛇啊!蛇啊!”
他朝那人看去,只见那人正指着自己。
他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侧头一看,果然身边躺着一条扁担长的绿蛇!洪雾吉尖叫一声,从竹床上翻滚下来。
蛇见人已经发现它,绕着竹床的腿蜿蜒而下,溜进了池塘边的草丛之中,然后听得一阵水响,该是从水中游走了。
惊吓过后,洪雾吉才发现自己的手被蛇咬了,所幸没有毒,伤口很快就好了,但是他心中的创伤似乎再也好不起来了。从此他见着蛇便吓得如女人一般直哭,腿不敢往前迈,也没有力气往后退。没见着蛇的时候,他也自言自语,神神道道。
他的父母认为他冲撞了蛇精,蛇精多为女性,所以他的父母觉得要尽快给洪雾吉娶个媳妇,这样蛇精就无法“乘虚而入”。
我曾就这种说法询问过爷爷。爷爷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很多时候那些东西是否真的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给人心理安慰,让他们不再愧疚,不再恐惧,所有的“病”自然就好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洪雾吉父母的做法无所谓对与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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