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了,望见殿内画面,酸楚委屈立刻便奔涌上来,她再止不住哭声。
阿客才进殿来,还没跟苏秉正说一句话,就听到侍从通禀“华阳公主到”。只能起身相迎。
一回头就望见华阳满脸是泪的模样。先吃了一惊,便想到不是王宗芝又让她受委屈了吧。
然而有些姑娘就是越凄楚可怜时越要倔强凶狠起来,华阳怎么肯让自己在卢佳音面前露出凄凉来?
上前就冲着她道:“你打扮成这副模样给谁看?!”
阿客:……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招惹到华阳了。
“有什么不妥吗?”
华阳就拽着她的衣服,“这也是你穿得的吗?”抬手便将推了她一把,直接伸手指着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趁早死了这份心吧!也不照照镜子,你比得了阿客一根寒毛吗?”
阿客就有些恼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位小公主嘴上竟没半点长进。毋宁说年少时还含蓄些,至少不曾真指着她的鼻子骂。
当年她寄养在国公府,华阳憎恶她分去自己该得的奉养和宠爱,说这种话也就罢了。谁叫她就是住在别人家,吃别人的用别人的?可如今她并不欠他们家什么,华阳还是一样的言辞,便太不知分寸了。
阿客眼睛熔金般望着华阳,不闪不避,“公主倒是说说,我打得什么主意?”
华阳最憎恶的便是她这样的态度。你明明就是在骂她,她还要跟你讲原委曲直——还敢望着她,不知道女人恨女人,最烦恶的就是伶牙俐齿和那对蛊惑人的招子吗?
华阳真想就不计风度的扑上去和卢佳音厮打。若是卢德音也就罢了,她认栽、认输。可一个冒牌货,在这里炫耀什么?
苏秉正适时的按住了华阳的手腕,回头对卢佳音道:“你先出去。”
阿客也怕自己再听两句,要控制不住脾气。便不再理会华阳,屈身向苏秉正行礼,安静的转身离开了。
华阳气得全身都在抖。这若不是在苏秉正面前,只怕她真要令人扇卢佳音两巴掌。
一时再想到那些传言,眼泪啪嗒啪嗒就落下来。
华阳确实百无顾忌,但闹得跟市井泼妇似的,也是头一遭。苏秉正还是过问了一句,“进门就发了一通威,怎么反倒是你先哭了?”
华阳背过身去,垂泪不止。
苏秉正便将人全都遣开,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放在案上。自己也躲出门去,由她痛哭。
也就一盏茶功夫,华阳便已洗净了脸,面色素白的从屋里出来了。
苏秉正这才给她让了个座儿,道:“怎么了?”
华阳一张嘴,便又要哭出来。硬将眼泪憋回去,才道:“我要休了王宗芝。”
苏秉正沉默了一会儿,“总得给我个缘由吧?”
“没什么理由,烦他了。”
苏秉正望了望窗外,看树荫摇曳,“朕上个月才授他西州太守一职,眼看着他便要西出阳关去赴任了。西州是国之锁钥,干系到边疆安稳。他远赴重任,朕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准你们和离。”
“你不用担心,”华阳是真心恼火了,“他巴不得甩掉我。这是给他的奖赏呢!”
“哦……”苏秉正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朕倒是不曾听他说过。当初是阿姊死活要嫁给他,怎么也该轮到他做一次主了。这句话,得从他口中说出来,才算数。”
华阳嗤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说?干系到他满门荣耀,仕途前程呢!”
“那也没办法。”苏秉正道,“又不是他哭求着要娶你,是阿姊自找的。”
“是啊,我是自找的!”华阳漆黑的眸子冷冰冰的望着苏秉正,“难道阿客也是自找的?说什么轮到他做主了,当初你怎么就不叫阿客做主一次?!”
苏秉正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连声音都几乎是没有起复的,“阿姊要没旁的事,就回去吧。如果驸马希望阿姊同行,阿姊也差不多该去准备行装了。”
“我不去!他根本就没希望我去。是我死活要嫁给他,可这怪我吗?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早有旁人了!”
苏秉正这才认真的抬头望向华阳,“他跟你说的?”
“我问过他了。”华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他承认了……当初他就不是为了我。我就是比不上,我知道。我有什么办法啊!”
正文20旧情(三)
从华阳口中听到这种意味分明的话,苏秉正感到十分烦躁。
当年阿客确实相看了不少人。
而王宗芝却是自己凑上去的,似乎是那年唐国公的寿辰,他在棣棠花丛中无意间瞟见阿客,便留了心。
世家名流崇尚本心,行事便常有乖违之处,却也知道些节度。
王宗芝对阿客留了心,却不曾走正路令府上长辈相看,反而是自己亲到秦王府去拜访,借着到府上聚会宴饮的机会,靠近阿客。彼时阿客正帮着王妃处置外事,倒是偶尔得见外男,便这么和王宗芝认识了。
只因两人都行的端正,并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来。
那年冬天,在国公府香雪台的梅花海里,两个人不期而遇。彼时阿客身旁只带着采白,王宗芝则是只身一人。雪下得大,而红梅如烈酒腾烧。王宗芝就在红梅海里,向阿客表白了心迹。
华阳说她比不过——苏秉正又何尝觉得自己比过了?他在那大雪里望见他们对面相望,玉树琼花,俱是画中人物。各自了然一笑,便如灵犀一点。苏秉正厌憎这份和谐,便刻意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们。
阿客便揽裙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去。王宗芝在梅树下望着她的背影,压根不把对面远远站着的苏秉正当一回事。
——谁会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敌意当一回事呢?
阿客走到他面前,便解了披风给他裹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苏秉正便道:“想看梅花。”